三日成晶 作品

第20章 坦誠

 花朝撐著師無射, 呼吸之間都是他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和清苦的藥味。

 他渾身冰冷,失血過多, 還非要抓著花朝的手, 不許她找醫閣的弟子來救治他。

 他冰涼的嘴唇慌亂逡巡在花朝側頸側臉,滿是哀求討好,示弱求饒, 他一遍一遍地說:“別躲著我,別躲著我……”

 “壯壯……”

 花朝難以控制地心軟下來。

 她被師無射這麼大一隻,壓得後退, 靠在飛流院的陣法上, 結界之上符光靈紋流動,映照著花朝柔美無害的側臉, 她瞪著眼睛眨了眨, 有些呆愣無措。

 她是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師無射中了穿胸劍,不好好養傷竟然跑到了這裡來找她,更沒想到,師無射那樣端肅在外兇戾內斂的性子,竟然也會這樣賣好求饒。

 真是看不出來啊, 魔尊大人。

 花朝回手貼在陣法之上, 撐著師無射進入飛流院, 納罕地看向他的側臉, 卻正對上他盈滿了隱忍的眸子。

 兩個人離得太近了,師無射那雙琉璃眸子因為虛弱至極和蓄意求饒, 絲毫沒有了攻擊性, 只剩無邊狐媚惑人, 水汽淺淺氤氳, 似秋日落葉籠蓋的靜湖。

 被清風一吹,水面浮動,卻因為湖中落葉,盪漾不開去,只剋制地泛起細小的漣漪。

 迤邐蕭瑟。

 花朝咳了一聲,清了清喉嚨,挪開視線,從儲物袋裡面摸出上品傷藥,倒出一把,遞給師無射。

 其實不去醫閣也不是不行,畢竟飛流院裡面的好藥多不勝數。

 不過花朝是打算給師無射吃了傷藥,就把他弄走的。

 她這等頭腦,招惹不起師無射這樣的人物。

 師無射垂眸看了一眼花朝手心的藥丸,倒是沒有矯情,抬起了手。

 但他卻沒有去接花朝手裡的藥丸,而是抬手托住了花朝手腕,低下頭,唇湊近花朝的手心,就這麼去吃花朝手中的東西。

 滾燙的呼吸和冰涼的嘴唇一起掃像花朝掌心,花朝呼吸一頓,想起謝伏親吻她掌心的事情,只覺得詭異極了。

 不過很快花朝又看出來不同。

 謝伏親吻她的掌心,是撩撥,但是師無射卻純粹的就是吃東西,長髮滑下,花朝看到他若隱若現的側臉,充滿認真。

 他用嘴唇一粒一粒抿起藥丸,再慢慢吞嚥,全都吃下去了之後,他竟然極其自然地伸出舌頭舔了下花朝掌心。

 花朝神思都恍惚了一下,下意識去找黑球,師無射這吃藥丸子的樣子,莫名有些像她喂黑球。

 掌心的溼熱讓花朝頭皮都緊了一下。

 花朝一哆嗦把手收回來,表情詭異的看師無射,師無射也頓住了。

 片刻之後,師無射側過頭,微微垂著眼,湊近花朝,用鼻尖蹭了下花朝的下巴。

 花朝人都傻了。

 這是黑球吃完東西的習慣性動作。

 怎麼把師無射扶屋子裡都記不得了,總之等花朝回過神的時候,師無射已經坐在她的床邊,赤.裸著上身,等著她給塗藥了。

 刀傷這會兒倒是不流血了,可傷口邊緣皮肉外翻,紅腫猙獰,且……花朝到這會兒才感覺出來,不對勁啊。

 算算時間,師無射中劍兩天了,醫閣就算不給他什麼上品傷藥,依照修士的恢復程度,也絕不會絲毫沒有恢復,還鮮血橫流。

 況且醫閣怎麼可能不給師無射用上品傷藥?清靈劍派只是個三流雜宗,師無射這等天資修為,在年輕一輩的弟子之中,已經是翹楚;他還是司刑殿律音長老的寶貝掌殿,再者說鴻博長老和醫閣長老關係也很好,師無射去了,那肯定是傾盡全力救治的。

 所以這都兩天了,他還是這副鮮血橫流要死不活的樣子,很可能是自己搞的。

 這心眼耍的人頭皮都發麻,而且她之前還覺得師無射像黑球,怕別是師無射故意模仿黑球吧!

 花朝手指挖了一塊藥膏,正要塗,想了想又甩回去。

 她看著看似乖順的師無射道:“二師兄,你沒必要把自己搞成這樣子,圖什麼啊?”還學一隻狐狸。

 “這藥膏給你,你拿走,”花朝說,“之前的事情,二師兄你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吧。”

 “很晚了,我要休息了。”花朝說著表情冷淡地轉身,想要儘快肅清關係。

 她沒看到師無射霎時間扭曲的表情,不過師無射很快壓抑住失控,坐在床邊沒有動。

 本來因為上品丹藥恢復一些的面色,重新變得慘白泛青。

 片刻,他看著背對著他倒水喝的花朝,開口聲音低低,沒有控訴,也沒有耍無賴的意思,只是緩緩地陳述事實。

 “我從前,從未想過同你在一起。”

 花朝倒水的動作一頓。

 師無射又說,“我中了瑤碧花妖的情瘴,那時抓你,也並非想要冒犯你。”

 花朝抿了抿嘴唇,背對著師無射表情已經開始心虛。這輩子,確實是她先招惹師無射。

 她掩飾性地把水杯遞到嘴邊,喝了一口。

 就聽師無射聲音平靜,但是平靜的聲音之下,卻暗藏晦澀情潮,花朝聽了都有些胸悶。

 他說:“我知道你喜歡謝伏,知道你們已經告知尊長,就快結為道侶。”

 “我從未打算與他爭搶,你喜歡他,我又怎會自作主張,違逆你的意思,給你徒增煩惱。”

 “可那夜……”師無射頓了頓,起身慢慢穿衣服,行動間他的傷口再度溢出了血來,他卻並未塗抹傷藥,也未在意。

 “那夜你那般對我,我以為你改變心意。”

 “你若屬意我,我怎能不去爭搶?”師無射把自己打理好,走到花朝身邊。

 “你厭惡謝伏靠近你,我必會設法讓他不得靠近。”

 他還是那一身素色白衣,卻眉目再不露一絲脆弱,變回了那個向來端持穩重的司刑掌殿。

 他看著花朝,並無怨懟,更是無邊縱容,他說:“你若還是喜歡他,我日後絕不與他為難。”

 他聲音本就沉定,此刻一字一句,鄭重無比,是在對花朝做下承諾。

 他坦誠無比地告訴花朝,他能為她爭,也能為她退。

 這一切,都是基於她的意願罷了。

 花朝看著這樣淵停山立的師無射,神思有些恍惚。

 花朝想起上一世的師無射,被她重創未曾埋怨半句;愛她成魔,卻從未對她有半點冒犯,連將花朝帶回魔域,也未曾伺機表白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