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命運

    “你見過命運嗎?溪邊的威爾特寧。”

    納爾遜的耳邊響起潺潺的溪流聲,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由古樹盤曲的根系組成的高背椅上,和亞歷山大頂部的指針王座有著一模一樣的形制,但這張綠葉環繞、嫩芽與老根盤曲的座椅卻帶來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感受,相比時針的鋒銳與時間帶來的緊迫感,這股蒼翠的生機反倒呈現出一種亙古而久遠的氣質,連坐在上面的納爾遜的心緒也變得不徐不急起來。

    這是哪裡?納爾遜從未來過或是聽過這樣的地方,這裡和不久前瘋狂的戰場相比,寧靜平和得令人窒息。

    腰背微微發力,納爾遜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但他的身體彷彿粘在了這些樹根上一般難以移動,他定睛望去,月桂與荊棘交織鞣成的繩索一環環地扣在他的手臂上,連胸口也被一根粗壯的繩索束縛,那些荊棘的鋒利尖刺隨著他的掙扎深深地刺進他的身體,但他並沒有感受到疼痛,反倒覺得一股來自月桂的芳香正從他的心臟向意識的深處擴散。

    魔杖不知去了那裡,黑色的長袍也被換成了風衣,是巴黎萬博會期間他常穿的那一套,納爾遜依舊沒有關注周圍的環境,任由剛剛的那一聲疑問在悠遠的森林中緩緩地飄蕩,古拙的口音搭配溫和的女聲,是最容易獲得好感的組合。

    他低下頭,凝視著纏住雙手的繩索,兩邊各自有一根“線頭”露出,分別是一截荊棘與一段月桂,他的餘光掃過身邊波光粼粼的溪流,左手的手腕靈活地扭動,掐住突出的荊棘,將它一把折斷,相對堅硬的木材比起軟趴趴的藤條更適合施展魔法。

    納爾遜猛地抬起頭,目光牢牢地鎖定著前方森林的陰影中倚樹站立的身影,在溪流的反光中,他看到了那裡的影子,下一秒,一道紅色的光束筆直地射向那人站立的方向,束縛著他的藤條也被無形的鋒刃齊刷刷地切斷,他眯起眼睛,兩手交叉著活動著筋骨,打量著被魔咒擊中的位置。

    昏迷咒的亮光照亮了樹蔭下的陰暗角落,一個身披簡單亞麻布料的女人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她的眼睛猶如雕塑一般,只是一片純淨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白色,一根月桂鞣成的束腰簡單地勾勒出身體的線條,似希瑪純又不完全貼合它的制式,累贅的長袖與層層疊疊的布片被拋棄了,全身上下沒有什麼裝飾,除了那根月桂製成的腰帶。

    她的胸口破開了一個大洞,正是納爾遜的魔咒剛剛擊中的位置,裂口的邊緣如大理石般斑駁粗糲,但納爾遜並不能透過大洞看到她的內臟,也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反倒是有一團飄渺的煙霧在其中滾動著,很快將破洞的邊緣填補。

    納爾遜皺起眉頭,他認得這個女人,古希臘的女祭司皮提亞,可笑的是,她頂著的臉正是紐蒙加德圖書館樓下雕塑的那一版。

    “無聊的把戲。”

    納爾遜揮動手中的荊棘,身旁的古樹在變形術的影響下緩緩生長出雙臂,它的手掌延伸出一根細長的握柄,纏繞起一旁散落的石片,一根原始卻鋒利的石斧很快被打磨成型,樹人邁動著它沉重而緩慢的步伐,在森林中揮砍著,一根根參天的古樹轟然倒塌,揚起的沙塵與木屑遮蔽了兩人的視線,納爾遜只看到皮提亞笑了笑,便被飛散的樹葉吞沒了。

    他皺了皺鼻子,木材的氣味無比真實,甚至連飛到他臉上的木屑也散發出濃郁的氣味,他捏起一捻木屑在指尖研磨著,真實無比的觸感根本不像魔法制造的環境。

    在樹人對同類無情的“屠殺”下,這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很快被夷為了平地,斷裂的樹樁沉默地蹲在地上,密集的年輪猶如一隻隻眼睛般盯著納爾遜,他討厭這種被視線包圍的感覺,索性主動向森林中的女人走去。

    穿過木屑與樹葉橫飛的煙塵,納爾遜看到了依舊站在那裡的皮提亞,她胸口的破洞已經完全癒合,光潔飽滿的皮膚上凝著幾滴汗水,看到納爾遜前來,她伸出手,用手中的火炬向著他背後的方向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