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魚

    “可是您怎麼辦呢?”

    “什麼我怎麼辦?”納爾遜握著魚竿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似乎是水下的魚太過有力,令他在寒冷的天氣裡抓不住魚竿,“我省一份——”

    他瞥到了腳邊正在雪地裡打滾的鋼鏰,改口道,“——兩份口糧。”

    “您覺得我只會浪費口糧嗎?”喬昆達幽幽地問道。

    “怎麼會呢孩子,”納爾遜聳聳肩,“獵人的一年四季都在準備食物,如果不給人吃,它們就只會被浪費或者出售。”

    “您也一樣,船先生。”

    “什麼?”

    “我是說,您願意讓自己的一聲就這樣被浪費嗎?”喬昆達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我一直沒有告訴您,按照伊法魔尼魔法學校的傳統,麻瓜出身的巫師會斬斷和親人的練習,或許是抹去記憶,或許是為您編織一個夢境,甚至乾脆告訴您,您的女兒,在去上學的路上,死了……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而您就會像來年沒有吃完的獵物一樣,坐在安大略湖邊釣這些該死的魚,苦等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勞莉爾不會這樣的。”

    納爾遜甚至為自己的“女兒”取了名字,聽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這和她是怎樣的人沒有關係,”喬昆達語氣激動地反駁道,“這是屬於巫師的偏見,是北美的巫師存續百年的基礎,如果您的女兒不接受這個條件,她和您都會與整個美洲的巫師為敵。”

    “是這樣啊……”納爾遜喃喃道,“這樣對她更好吧?反正我也不指望她替我養老。”

    “您!唉!”

    喬昆達跺了跺腳,無奈地杵在雪地裡,飄飛的雪花很快將她的髮梢染成了松林般的白色,看起來宛若身處夢中。

    “如果是制度,那就沒法了,”納爾遜嘆息一聲,“我當初就是因為不服制度才被趕到這個湖邊上靠打獵過活,好在他們沒有趕盡殺絕,我可不想我的女兒也過上這種日子——雖然你只會用你的那根棍子除除雪、燒燒水,但想必巫師的追殺應當會更加恐怖。”

    “您就不好奇您女兒的未來,不好奇巫師的生活嗎?”

    “我曾經對富蘭克林·羅斯福的生活也很好奇,但我很快意識到那對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意義。”

    “船先生,如果您的身邊有個女巫……有個巫師,甚至您自己是個巫師,食物、俗世的財富、甚至您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權力都只是唾手可得的,”經過數日的深思熟慮,喬昆達已經想通了,她願意幫助“船先生”完成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理的“塞克斯還原”,但她在言語上的天賦無疑太過匱乏了,面對這個油鹽不進的愣種,她只會說出一些連最低級的反派都講不出來的誘惑之語,“您可以像世界上任何一個父親一樣陪伴自己的女兒成長,您可以看著她長大成人,和別人墜入愛河,組成家庭,誕下您的外孫,而不會在未來的某天與她在街角相遇,只覺得熟悉卻認不出來,讓您心愛的女兒在您於街角消失的背影后垂淚哭泣——任何一個父親都擁有這種權利!”

    “難道你也是我的女兒?只是你之前去伊法魔尼學校就讀時,我就被消去了記憶?”納爾遜稍加思索,得出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卻令喬昆達更住說不出話的猜測,“怪不得你這麼熟悉哈哈!”

    納爾遜用調侃的語氣說道,他已經想要結束這場談話,可是入戲太深的喬昆達卻已經分不清過去與現在,愣是從納爾遜的笑容中看出了納爾遜本人都不知道的、這個男人深埋在眼底的痛苦。

    “難道您一個人待著不怕孤單嗎?”

    喬昆達未經反應地張口說道,她的聲音太大了,以至於納爾遜鑿開的冰洞裡都泛起了一道漣漪,幾滴湖水濺出,落到冰面上,還沒來得及把自己鋪展,就凝成了一顆顆珍珠般晶瑩剔透的冰粒。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說錯了話,於是趕忙捂住嘴,低下頭,研究起冰稜上的花紋。

    “你看,魚咬鉤了。”

    納爾遜並沒回應喬昆達的話,只是指了指魚線,平靜地說道,魚線猛地顫抖起來,又很快繃直,卡在冰洞的邊緣由它自己磨出的凹槽中動彈不得。

    “是條大魚呢,”納爾遜的語氣充滿驚喜,可臉上卻看不出半點喜色,或許是因為老獵人見慣了大風大浪,他有條不紊地將魚竿插在腳下,一邊說道,“它很有力道,但是逃跑的方向卻選錯了,盲目地往湖中央跑只會讓魚鉤越陷越深,相反,如果它往我腳下跑,魚線不但不會收那麼緊,我還會因為不敢敲碎腳下的冰層而不得不剪短魚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