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賭注

    納爾遜笑眯眯地看著樓頂跑遠的偷聽者,隱約間可以看到一頭揚起的長髮。

    興許是哪個巫師團夥的女巫吧?他沒有多想,扭頭看向指著自己直哆嗦的博金·博克,那枚魔眼早已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失去控制,眼眶四周綻起血管與青筋,無序地轉動著,以人腦難以反應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望去,    唯獨避開了納爾遜和被他擋在身後的穆迪。

    巨量的信息幾乎同時湧入博金·博克的腦海,讓他本就老邁腐朽的靈魂變得更加不堪重負,儘管頭痛欲裂,但他甚至連抬起手捂住太陽穴都做不到,而魔杖被穆迪奪走的他甚至連一個最簡單的鎮痛魔法都施展不出來,苟活了數百年的博金·博克在此刻切身地體會到了死亡將近的痛苦。

    那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漆黑虛無,彷彿一個掙扎的人被蠻力不斷地按入水中,在嗆水和呼吸的刺痛中反覆擺動,    整座城市的信息被古老而強大的魔眼事無鉅細地記錄,不經篩選的湧入他的記憶中,而曾屬於他的過往眼看著就要被這恐怖的記憶覆蓋抹去,他即將在這次對柏林的被動“觀察”中失去自我。

    眼前的圖景漸漸變得扭曲模糊起來,如同在一幅剛完成的畫作上潑熱水一般,色彩暈染、邊界模糊,這是大腦自我保護的機制,恍惚間,博金·博克彷彿聽到了先祖的呼喚,他甚至產生了從未見到過的幻覺——一列色彩鮮豔的列車疾馳在一望無際的白色原野上,鐵軌的終點是一座窺不到全貌的黑色石門,宛如薄霧的紗幔在門樑上浮動著,聲音、光線乃至進入門內的一切都被毫不留情地吞噬,沒有一絲信息能掙脫它,從紗幔後的未知中脫困而出。

    他聽到了古老的、宛如蛇類嘶吼的低語,正從那紗幔缺失的一角艱難爬出,但來自門後未知的引力又實在太過龐大,    那低語聲又斷斷續續的,最後一點兒音色也被碾得粉碎,    而那扇黑色的大門,也如同一張深淵巨口一般,在攝人心魄的風聲中,向他撲來!

    “喂,”博金·博克只感覺自己的領子被什麼東西拽住,猛地一拉,他和被從溺水中救上岸的人一樣,捂著劇烈起伏的胸膛,大口地貪婪地吮吸著空氣,乾癟的肺部在劇痛中再次被生機填滿,博金·博克顧不上這股疼痛,他佝僂的身軀更加瘦小了,身上華貴的袍子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變得溼透且沉重,從那隻完好眼睛的視野中,他看到伊戈爾·卡卡洛夫模糊的身影,他正扯著自己的領子,高高地抬起手,“你沒事吧?”

    博金·博克心中的恐懼被狂喜取代,    他篤定,那股把他從死亡拉回現實的力量就是來源於復活石!之前的懷疑煙消雲散,唯有復活石擁有這種力量,在自以為見識到死亡的恐懼與波瀾壯闊後,博金·博克對復活石的慾望幾乎取代了魔眼攝取的海量信息,充斥著他的頭腦,將其他的一切思緒都牢牢地壓在最下面。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來,博金·博克連連擺手:“卡卡洛夫先生……咳咳咳!我……咳……我沒事。”

    “把魔杖還給博克先生,不要那麼不禮貌,”納爾遜失望地放下手,但還是在他的老臉上拍了拍,狐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一肚子壞水。”

    “我怎麼敢呢?”博金·博克堆笑接住穆迪丟來的魔杖,他的眼神畏懼地避開了卡卡洛夫的臉,那枚魔眼甚至什麼都看不到了,他害怕地伸出手,摸向眼眶,但可怕的是,他不光摸不到魔眼,甚至,連皮膚為眼球開的縫都摸不到了,“我……我的……”

    “你的眼睛好像瘋了,博克先生,”納爾遜看他還能正常說話,鬆開了撕著他領子的手,任由博金·博克跌跌撞撞地後退,靠在小巷的牆上,用兩隻捏布料都捏不穩的手摸索眼皮,甚至用指甲扣挖,想要把它扒開,納爾遜聳聳肩,說道,“不瞞你說,在成為一個古董商人以前,我做過德姆斯特朗的校醫,如果你執意把它扒開的話,你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