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43章 第二卷·十一

    其時沈珏正與伊墨談到皇城裡的帝王,英武不凡,有趣的很。而後猛地頓住聲,父子對望一眼,默默地轉開頭看向窗外。那人竟在聽牆根呢,多麼有趣。

    伊墨放了酒杯,仿若一切都不曾洞明,續了前面的話頭,道:“覺得有趣,是動了念頭了。”

    “或許是。”沈珏利落的道,沉靜片刻,忽地一笑道:“我真身他見過,也不以為意,仍起色心,這樣的人也是天下無雙。”

    伊墨挑了挑眉,卻未接了這句話。那世沈清軒知他是妖,也沒有露出怯意,後來他現真身,那人唬了一跳卻也不曾將他推開。

    也許這便是妖的悲哀,人形都是好的,讓人歡喜。一旦露了真身,那些原先歡喜的人,都畏懼了,退卻而逃。茫茫人海里,遇到那一個不畏懼不害怕,反而敢黏上來的,便多了幾分欣賞,連帶著憐惜與珍重,也就油然而生了。

    伊墨自斟了酒,遞到唇邊,彷彿只是隨意說說般道:“我活一千多年,也才遇到一個敢將我真身抱著的人類。”說完飲了酒,放下空杯。

    冰涼液體滑入喉,暖了嗓子暖了胃,卻暖不了心,會把他捂在心尖上的那人已經不在了。

    沈珏重新給他斟滿酒,放下酒壺,沉默片刻道:“爹爹要去尋匈奴王庭,父親可去幫他?”

    伊墨搖了搖頭,“不去。”

    “這一路艱險,孩兒道行淺顯也未必護得住,父親當真不去?”

    “在他心裡,這是他此生功業,旁人不許插手。我便是幫他送他到匈奴,替他繪了圖形,他也是不領情。他的事,他要自己做。”伊墨淡淡道:“否則他這一生,就無意義了,來日他死,站在三生石前,又會怨我多事。”

    伊墨輕描淡寫的說著,端起酒來,慢慢啜飲,卻想起那年天劫一過,他回山蛻皮,那人便在這個時間去父母前請罪,受了滿身傷的情景。

    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該他去做的,絕不推諉,該他受的,再苦也不推脫。從不因為身邊有法力高強的妖,而心存僥倖,投機取巧。

    說是奸猾狡黠,卻又磊落的讓人頭疼,說是光明正大,卻又常常使些奸詐手段。正是這樣矛盾的性子,才有那樣瘋狂決絕的沈清軒。讓他捨不得放手。

    沈珏點點頭,認同了他的話,道:“孩兒傾力就是。”這樣說著,又忍不住看向窗外那個一直喚作“爹爹”的人。這一世,除了他還有另外兩個人,也有這樣的資格,去喚他爹爹。沈珏心裡並無怨懟,自知這份親情割捨不下的只是自己,戀戀不捨的,也只是自己。而窗下那人,卻飲了孟婆湯,忘了前塵過往,娶妻生子本是人間尋常,他不怪他。真要細究起來,爹爹的這一世,兒女情長的日子加在一起,也沒有他曾經一年中所得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