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不是木偶 作品

雪泥鴻爪

    李月馳出門去買電池。

    田小輝坐在沙發上,雙手扣著自己的膝蓋,一雙眼睛卻帶著濃濃的好奇四處張望。蔣亞笑著對他說:“六年沒回來了,屋裡挺髒的……你想轉轉嗎?”

    田小輝連忙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你家真像電視劇裡的房子。”

    “等著也是等著,”蔣亞說,“咱們溜達一下吧。”

    他帶田小輝上樓了,空蕩蕩的客廳只剩唐蘅和安芸。兩人各坐一條沙發,誰都沒有先開口。

    蔣亞的聲音從樓上隱隱傳來。

    唐蘅起身,推開窗子。這兩天氣溫驟增,夜風都是暖洋洋的。蔣亞家樓下種了幾顆梨樹,此時梨花開了,即便在夜色中,也能看見一片影影綽綽的瑩白。

    這是武漢短暫的春天,美好到令人感到不真實,令人甘願醉生夢死。

    忽然聽見一道悶響。唐蘅瞬間反應過來,是打鼓的聲音。

    他和安芸對視一眼,發現安芸的神色也變了。

    樓上有間屋子,專門用來放樂器。

    大概半分鐘後,蔣亞拎著一把吉他,和田小輝回到客廳。

    “你們記得嗎?”蔣亞輕聲說,“當時我花五千塊錢在老布的朋友那買的,後來才知道這東西撐死兩千,被他朋友坑了。老佈一個勁兒跟我道歉來著。”

    田小輝好奇道:“老布是誰?”

    “我們的一個熟人,開酒吧的,”蔣亞說著笑了笑,“不知道現在在哪。”

    他小心拉開吉他包的拉鍊,取出一把亮紅色的木吉他。唐蘅愣愣地,看著他撥了撥絃,然後一邊調絃,一邊試音。

    片刻後,蔣亞說:“可以彈了。”

    他說這話時盯著吉他,唐蘅卻知道他是對他說的。當年安芸彈貝斯蔣亞打鼓,唐蘅身兼主唱和吉他手。

    可是——沒法回答。沒法說出口。

    我可能已經彈不了了。

    就像沒法再唱歌。

    可是他該怎麼告訴他們?當著田小輝的面,他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軟弱。儘管他承認此時此刻面對這把吉他,他是軟弱的。

    “我試試。”安芸忽然說。

    “寶刀不老啊?”蔣亞把吉他遞給她,扭頭對田小輝說,“這個姐姐可厲害了,貝斯吉他都會彈,還會打鼓呢。”

    安芸抱著吉他,像是恍惚了幾秒,然後她低頭,左手按好和絃,右手掃了掃弦。

    熟悉的曲調將唐蘅淹沒。

    她彈的是《南方》。

    蔣亞跟著哼唱起來:“我第一次戀愛在那裡/不知她現在怎麼樣/我家門前的湖邊/這時誰還在流連……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這些已成回憶/每天都有新的問題/不知何時又會再憶起……”

    唐蘅睜圓雙眼,目光鎖在那把吉他上。他看著安芸的手指上下挪移,動作有些生澀,或許也是六年不彈的緣故。令他驚訝的是即便過了這麼久,他還是能清楚記著每一種和絃,記著它們輪換的順序……肌肉記憶比大腦更長久,便是如此嗎?

    曲畢,客廳驟然安靜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唐蘅扭頭,看見李月馳攥著兩枚五號電池,靜靜站在門口。原來他已經回來了。

    門廳的燈沒開,有些昏暗。而李月馳雙眼中閃著兩點奇異的光。

    如同六年前,他站在臺下,看湖士脫演出的模樣。

    雪泥鴻爪,時間一閃而過,總算還是留下些什麼。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