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不是木偶 作品

忍(二)

    到中午的時候,天色非但沒有明亮些許,反而更黯淡了。唐蘅吃了感冒藥,腦子有些昏沉,躺在床上將睡未睡。

    “寶寶,我出去一趟,”付麗玲走過來,把手機從唐蘅手裡抽走,“你睡一會兒,別躺著看手機,啊。”

    “你去哪?”

    “我買盒新的退燒藥給對門送去,再給人家買點水果什麼的。”

    “我和你一起去吧。”唐蘅支起身子。

    “不行!你才剛退燒,再凍著怎麼辦?”

    “我多穿點,”唐蘅堅持道,“家裡太悶了,想出去走走。”

    付麗玲拗不過他,最終還是母子倆一起出門了。唐蘅穿了羊絨毛衣,保暖褲,外面套一條長過膝蓋的羽絨服,又被付麗玲逼著戴上毛線帽子和口罩,整個人只露出一雙眼睛。大概是發了燒的緣故,唐蘅感覺身體軟綿綿的,下樓梯時的動作也比平時緩慢一些。站在樓道口,付麗玲探出手去試了試:“又在下雨了。”

    她撐開雨傘,自言自語一般:“今年冷得真早。”

    唐蘅低頭,盯著消防栓旁邊的一撮菸灰,和零零散散的菸頭。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個菸頭。在那撮菸灰旁邊的地面上,有一抹很深的灰黑色印記,可以想象吸菸的人是如何用力把菸頭摁滅在那裡,八支菸,那個人在這裡站了多久?

    這棟樓裡的住戶大都是漢大退休教職工,唐蘅從未在樓道里見過有人抽菸。

    就算是抽菸,也想不通誰會連抽八支。

    唐蘅跟付麗玲買了藥,又到超市去,買了四盒阿根廷大蝦、兩個果籃,打算一併送給對門的鄰居。

    到家才下午兩點過,付麗玲把藥和禮品送去,然後盯著唐蘅吃完一隻蘋果,才回房睡午覺了。她叫唐蘅也睡一會,唐蘅點頭應下。

    一刻鐘後,唐蘅裹緊羽絨服,溜進陽臺。

    “蔣亞,”他壓低聲音,“醒了沒?”

    “大哥,你是睡舒服了,我他媽早上五點才到家的。”

    “謝了。”

    “有屁快放。”

    “昨晚李月馳去哪了?”

    “我咋知道。”

    “他是不是……來找我了。”

    “沒啊。”

    “蔣亞。”

    “……”

    蔣亞嘟囔了一句什麼,唐蘅沒聽清。然後他拖長聲音,十分無奈地說:“他在你家樓下站了大半夜,我回去的時候他還在呢,我說你退燒了,他也沒走。”

    唐蘅一下子屏住呼吸。

    “你說你倆,唉,幹嘛這麼折騰啊,”蔣亞打個哈欠,欠嗖嗖地說,“一個發燒,一個守夜,真不嫌累。”

    “他說什麼了嗎?”

    “說了。”

    “說什麼?”

    “‘唐蘅發燒了!’‘他在家?’‘對呀對呀高燒四十度!’‘我現在過來。’‘你不用來啊他媽在家呢。’‘蔣亞,我到樓下了。’——以上是我倆的對話,您品品,他還愛嗎?”

    “滾蛋。”

    “害羞了?”蔣亞笑嘻嘻道,“你是沒看見他那臉色,就昨晚——哦不今天早上——我下樓的時候,靠,他站那兒,像個鬼一樣。”

    唐蘅直接掛了電話。

    他飛速穿好衣服,抓起鑰匙錢包,輕手輕腳地溜出家門。還好付麗玲在睡覺,否則是一定不會放他出去的,不過,等付麗玲醒了,他又該怎麼向她解釋呢?唐蘅已經顧不上這些問題,他只覺得自己忍不了了,多一分鐘都忍不了了。

    衝到樓下,學校的清潔工人正在掃地,雨水打落了很多梧桐樹葉子,工人手執寬大的笤帚,“嘩啦——嘩啦——”地掃過,把落葉堆積成黃綠交織的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