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宗 作品

第1054章 徐老消息

九月二十八日,中國大飯店,賓客盈門。

儘管規定的是十月一日開始試營業,事實上為迎接十一期間來京城旅遊的中外遊客,酒店方早在九月初就開放十一節假日房間預訂業務。當然,今天來的最多,還是參加宴會的賓朋。

侯玉婷帶領公關小組的一眾美女,站在酒店門廊下,負責迎賓。

盧燦第一次非常認真地觀察侯玉婷。

能擔綱省級電視臺主持的女人,長相自然不差,有點紅樓薛寶釵那味兒,看起來很端莊,聲音脆亮,儀態也很專業,有一種大家閨秀的風範,偏偏還帶有幾許少婦的溫婉。

難怪蒂姆沉迷其中,風格類型,與洛麗塔完全不同。

盧燦下車後,朝她點頭笑笑。畢竟是蒂姆的新寵,而且很有可能成為新一任霍家少夫人,該有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至於孫瑞欣,那丫頭挽著盧燦的胳膊,宛如沒看見一樣——她不喜歡洛麗塔,不意味著就一定喜歡侯玉婷,而且,即便不喜歡洛麗塔,她還必須要為洛麗塔站隊,因為對方現在還是霍家少夫人!

順便說一句,盧燦這兩天在酒店房間只是會客,晚上還得回四合院住宿——孫瑞欣舅舅一家人來大院,常年不見,怎麼也得作陪一下,以示對孫丫頭的重視。

剛走入酒店大堂,就明白為什麼侯主播站在門廊畢恭畢敬——洛麗塔一身修身紅色金絲繡牡丹旗袍,高高盤起的髮髻上斜插著一根翠綠的玉簪,顯得異常雍雍華貴,正在和幾位先到的客人談笑風生。

旁邊站著蒂姆,笑容有些僵硬,見盧燦兩人到來,連忙招手,“阿燦你們來啦……來,我給你們介紹……僑辦陳中平副主任和王力司長你認識……這位是僑務學校周宏亮校長……”

“陳主任,王司長,感謝出席!周校長,初次見面,以後請多關照。”

問候都是從官職高低排序,不容忽視。

事實上,陳中平和王力,盧燦這次赴京第二天就見過。周宏亮沒見過,他一個學校校長來參加宴會,又不是受邀而來,八成是想借助陳中平的面子,來混個臉熟——以後有個募捐什麼的,也方便。

他所管理的僑務學校,是專門為海外華僑、華人和各國學生學習中國語言文化的機構,後世改為華文學院。洋人“大山”就在這所學校學習的規範化漢語。

“還要請盧先生多多關照才是!”周宏亮四十來歲,挺年輕的一人,與盧燦握手時自我介紹,“我七十年代末在港大進修兩年,當時就聽過盧先生的大名,可惜一直無緣相識。這次是我拜託陳主任帶我進來,就是想認識盧生。”

嗯?七十年代末就能去港大進修,這人背景不弱呀!盧燦笑了笑,“我那時還在港中大聽課,周校長如果在港中大進修,說不定我們早就認識。”

幾人在大廳閒聊起來。另一邊,儘管不是很喜歡洛麗塔,孫瑞欣還是主動上前,笑著輕聲道,“朱姐,這身衣服好漂亮。”

洛麗塔的這身旗袍確實很合體,她牽了牽斜襟,“找你們家嘉麗服飾的丁國元大師傅量體定做的,我一直很喜歡他的設計款式。”

丁國元是誰,後世知道的人不多,但他有兩名弟子很出名,一個叫唐書瑜,軍閥唐繼堯的孫子,著名導演唐書璇的哥哥;另一個更有名,叫“張叔平”。

張叔平年輕時曾一邊在港大讀書,一邊在唐書瑜的服裝店打工學設計。當時丁國元還是這家店的主剪大裁縫,教授張叔平不少傳統服裝製作的技巧。

後來嘉麗服飾做大,恰逢唐家舉家搬遷到美國,便將唐家服裝店買下,丁國元也就成了嘉麗服飾的傳統衣著設計師。他量身定製的服裝,是嘉麗服飾的內部“高定”。

聊了幾句服裝後,洛麗塔又笑問,“你這兩天怎麼沒來酒店?我連個聊閒天的對象都沒有。”

兩女還是盧燦抵近第二天在酒店見的面,後來孫瑞欣沒再出現。

“我舅舅一家來京,有些日子沒見外婆,得陪陪她老人家。你知道四合院的位置,也沒見你自己過去呀,還是你自己見外不是?”

要是田樂群,洛麗塔肯定主動過去,這不是孫瑞欣嘛,兩人關係沒那麼熟。

不過,話可不能這麼說,洛麗塔會做人,笑笑道,“你外婆來京城了?我都不知道呢!以前很少來京城,這兩天去故宮和長城轉了轉,等今天忙完,我去大院探望你外婆。”

孫瑞欣也不是省油的燈,笑眯眯回道,“那你明天可得去早點。虎子十一結婚,阿燦準備明天下午回港,阿婆會跟著一起過去住段時間。”

“你們明天就回港?”這事洛麗塔真不知道,聲音不自覺放大。

相鄰不遠的陳主任聽到後,眉頭皺了皺,旋即又舒展開來。

盧燦正在和王力司長聊著如何引進科技型企業——王力是僑辦經濟科技司司長,主要職責就是聯絡招攬海外華僑中的科技型企業來中國辦工廠。

上個月,印尼的謝建隆組團來國內考察,正是王力司長全程陪同接待。

即便盧燦曾經勸過謝建隆,但謝建隆依舊有些保守,不打算直接上馬轎車生產線,而是想先上皮卡和三輪機車等他認為相對更符合國內經濟需求的車型。

王力司長給他推薦的合作對象是陝汽。這是個大項目,他全程陪同考察,意外得知,謝建隆的汽車企業竟然有盧系資本介入,而且此次回國投資,也是盧燦力撐。

這不,見到盧燦怎麼也得感謝一番,捎帶著聊到和訊科技在浦頭投資的電子元器件廠。

兩人正聊著呢,就聽陳主任突兀的問道,“盧先生……明天就回港?”

“嗯。家中有些事,我得在。”盧燦點點頭。

“這樣啊……”陳中平的表情有些猶豫。

盧燦笑笑抬手,“陳主任,有什麼話,您直說。”

“僑辦和央視在十一那天聯合舉辦了一場國慶晚會,我還想著邀請你出席呢。嗨,也是我們工作人員失誤,應該早早給你的辦公室發邀請函才是。”

這個邀請盧燦真沒法答應,笑著攤攤手,“我弟弟十一結婚,我得出面幫他招呼客人。”

弟弟?盧燦不是獨苗嗎?陳中平不理解香江豪門的“附庸”傳統,有些懵,蒂姆輕聲和他解釋後,才哦了一聲,“那隻能說遺憾。”

盧燦對他提到的晚會來了興趣,“僑辦怎麼想起和央視合辦國慶晚會?”

陳中平看了眼大廳中人來人往,做了個手勢,“邊走邊說。”

大堂西側的弧形臺階可直上二層——今天的宴會安排在二樓的粵式餐廳。

上臺階時,陳中平娓娓道來,“今年四月份,是改開試點十四城兩週年……”

陳中平說的是東風與西風博弈的秘辛。

今年四月的黨代會上,有大佬提議,召開“改開試點十四城兩週年經濟運行總結會議”,討論改開工作成果,研究得失。

改開十四城,有一定成效,但是,畢竟只有兩年時間,很多國外投資者都還在觀望,想要產生質的變化,這點時間哪夠?譬如連雲港、南通、津門乃至煙臺、大連等城市,經濟發展並不平穩,部分城市甚至沒有多少變化。堅持改開試點的體改辦主任安志文被批。一部分觀點順勢冒出,諸如“不見成效,反而搞得人心浮躁……”之類,讓體改辦的同志壓力巨大。

八十年代,擔綱拉攏外資重任的排頭兵,可不是後來的各省市招商局,而是各地“僑辦”——十四個改開試點城市,幾乎都配備有人強馬壯的“僑務辦公室”。

僑辦的壓力,自上而來,想要推進僑務工作,必然要加強聯繫。

這就是今年僑辦與央視聯合舉辦國慶晚會的內因。

八十年代,僑辦的能力很強,如果可以,盧燦不介意出手幫一把。可是,十四座改開城市,體量太大,他想幫忙也幫不了。最後只能呵呵一笑,給了個幫忙的姿態,“陳主任,十一月份,香江的第三屆市長論壇召開,你可以安排僑辦的人準備好宣傳物料,譬如擬定開發的園區、重點投資項目之類的,都準備得詳細一些。我盡力發動人脈關係,讓更多的東南亞企業家都去聽一聽,指不定有些收穫。”

能得到盧燦的這個承諾,也算不錯,陳中平點頭致謝,“好的,我一定儘快通知他們準備。”

二樓餐廳已經來了一部分嘉賓,右側拐角一桌,坐著幾個老頭子,其中一位對盧燦揚揚手,“盧家那小子……過來跟你說個事。”

偌大的大廳,雅雀無聲。這年頭,敢這麼稱呼盧燦的,真心很少。

盧燦也驚訝地扭頭看了看,得,被這些老傢伙喊“那小子”,還真沒辦法。

一共五個老頭子,都是京師故宮和歷史博物館的國字號專家。

揚手的那位姓徐,徐梆達;坐在他旁邊發笑的是朱家晉;表情略顯木訥的是金玉生老爺子。這三位常年跑虎博交流,與福伯、李林燦、饒老交情匪淺。不學好,偏偏學李林燦——“李家小子”就是李林燦對盧燦的專門稱呼,後來被這三位學了去。

這三位哪一位都是跺腳震一方的文博大拿,盧燦一直想將他們從故宮撬走,可惜,人家的態度很堅決——合作研究可以,去你那幹活就算了。

另外兩位也不是弱角,偏瘦的那位老者是明清史學專家、書法家傅傑,滿清皇室後裔;另一位是國博名譽顧問,北大返聘教授張仲行老爺子。

盧燦歉意地對陳中平擺擺手,示意自己失陪後,帶著孫瑞欣朝徐老這邊走去,邊走邊笑,“幾位老先生來得這麼早?”

孫瑞欣和這幾位老爺子也都認識,笑著問候,“徐爺爺好,金爺爺好,傅爺爺好,朱爺爺好,張教授好!”

張仲行不樂意了,“都是爺爺為嘛到我這裡變教授?”

沒等孫瑞欣開口,朱家晉拍了他一下,“就你事多,你不是當教授當得挺舒服嘛。喊你教授你還不樂意?”

這幾位老爺子都經歷過六七十年代,都受過苦,但性格決定命運,能撐過那個特殊事情的人,性格都很樂觀,擅長苦中作樂。五人中,只有傅傑和金玉生兩位“清後裔”略顯木訥。

徐梆達沒理會兩人,對孫瑞欣點頭讚道,“丫頭越長越漂亮,一朵鮮花插在阿燦這堆牛糞上!可惜了!”

沒等盧燦反駁,徐老又朝盧燦抬抬下巴,“我跟你說個事兒,你一準感興趣。”

盧燦還打算問問自己怎麼就成牛糞?一聽這話,立即放棄,笑道,“您老說的,我肯定感興趣。”

“蔥玉年輕時收到唐宋八家曾鞏的一封手書,後來他伯父張乃熊的後人隨軍去臺北,蔥玉將曾鞏的這封手書,送給他們家當臨別禮物。我最近得知消息,張乃熊的小兒子張文魁,想要出手這封手書。你小子手段多,最好趕緊安排人去臺北,晚了只怕臺北那幫人會下手。”

盧燦一愣,說的是曾鞏的《局勢貼》嗎?

唐宋八家之一的曾鞏,留下不少散文詩詞傳世,但他的墨寶卻非常罕見。

《局勢貼》是他寫給同鄉的一封信,時年六十二歲,老而望鄉卻不得抑鬱,又正值“流放”外地做官,十二年沒能回東京汴梁,心情苦悶焦躁。

於是,思鄉和仕途不順的苦悶,都融在合計一百二十四個字的信中向同鄉傾訴達出來。

不過,這封手書後世很有名,不在於內容,它在2016年被影視圈大佬,華誼王中軍以2.07億的天價拍下,被譽為“最貴的書信”而名動一時。

盧燦知道《局勢貼》但不知道流傳過程,因此聽到消息後,幾乎脫口而出,“您老怎麼知道?”

徐老白了他一眼,“蔥玉的東西,我怎麼不知道?那份手書,還是我和蔥玉一起鑑定的。”

蔥玉先生在世時,兩人是至交好友……

老爺子顯然領會錯意思,盧燦連忙解釋,“不是……我是說張乃熊的後人在臺北,您老怎麼知道他家要賣東西?我都沒聽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