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422章 第一百零四章

    但是帶著那些信任自己,崇敬自己的人去死,那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

    尤其是他們站在城頭,臉色蒼白地望著他,那恐懼又絕望,卻始終不曾退縮,不曾背叛的神情,讓這位東郡太守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小陸將軍……”臧洪恍惚而突兀地問了另一個問題,“她是個年輕女郎,心底又如赤子,她,她如何能領兵呢?”

    她如何能擔負起這許多人的性命?

    如何能那樣冰冷地決斷他們的生死呢?

    “她是個常勝將軍,軍中皆敬服,”張邈嘆了一口氣,“如何領不得兵?”

    臧洪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是也!”

    那位只在數百里之外的盟友給了他一絲莫名其妙的信心。

    他不需要當什麼常勝將軍,他不要什麼美譽英名。

    他只要贏下這一場……就能拯救這座城池!

    那天夜裡,臧洪身著戎裝,腰佩長劍,身後掛著強弓,騎了一匹頗為神駿的青驄馬。他原本便是個出眾的美男子,這樣打扮一番之後,更顯英武。

    他身後的那些士兵雖然沒有他這樣出色,但他們揹著乾柴出城時,人人臉上也都帶著一股無畏的神氣——他們臨行前享用過牛酒,現下又是跟著他們最為敬服的使君出戰,他們是斷然再沒什麼可怕的!

    這三千士兵跟著臧使君出城,人數其實並不算很多,但已經是臧洪能拿出來的最大的兵力。

    因此在夜色深重的城頭上向下望的張邈神情裡既帶了些激動,又帶了些不安。

    “子源此去,必能大破袁軍!”他的聲音格外洪亮,連身邊那些親兵也被他所感染,望向那支兵馬的目光中甚至帶上了一絲豔羨。

    張超將嘴閉得很緊。

    他是個庸才,子源敢為之事,他是不敢的。

    小陸將軍怎麼說,他只會怎麼做罷了。

    他也看不出這一戰能輸能贏。

    但在殘酷而漫長的戰爭史中,許多武將都有些迷信,他們若是下定決心出征,那是斷然聽不得質疑的——因為那些“質疑”會被有心之人當做讖語,染上一絲不祥的色彩。

    所以他目送臧洪的兵馬緩緩進入一片燈火闌珊的夜色中,不發一言地聽著身邊之人興奮的議論。

    雙方離得那樣近,甚至不足數里,交戰也就不需要等到很久再發生。

    當臧洪的兵馬衝向那些矗立在夜色中的巨型攻城器械時,敵營突然起了變故!

    在這靜謐的夜裡,戰鼓與金鉦聲突兀地響起,驚得城頭上的眾人都失了神色。

    “敵軍察覺了!”張邈緊張地嚷了一句,立刻又自我安慰地加了一句,“察覺又怎樣,彼軍開武庫,取兵甲,出營結——”

    張超再也聽不下去了。

    “兄長錯了!”他厲聲道,“此非焦鬥,而是鼓鉦齊鳴!彼軍有備,苦等臧子源久矣!”

    巡夜的士兵會拎個焦鬥預警,士兵聽過之後便匆匆起床,由軍官清點人數後領著去武庫處領兵器鎧甲,再出營戰鬥,這確實是張邈所知道的正常流程——但擊鼓與鳴鉦都是結陣出營時給士兵的信號。

    冀州軍已經出營了。

    馬步兵混雜,步兵在前,騎兵在後,將臧洪重重圍住,然後弓箭齊發。

    這樣厚重的夜色,這樣遠的距離,原本是可以將拉開弓弦的聲音掩蓋住,令城牆上的守軍根本聽不到的。

    但離得那樣遠,張超彷彿也聽到了箭矢破開空氣的聲音,聽到了士兵慘叫的聲音!

    三千兵馬似乎是個很大的數字,但在袁紹的大軍面前如同滄海一粟。

    他們將被輕而易舉,毫不留情地屠戮乾淨。

    如果敵軍中的主將是個精細又挑剔的人,他甚至可以要求清晨太陽昇起時,將陣前的血跡也擦拭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