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324章 第六章

    荀諶在劇城只停留了兩天,然後就出發去下邳了。

    儘管他來的時候,北海士族噤若寒蟬,不敢有什麼表示,但在他離開時,他們還是藉著踏春的引子,跑出來送了送他。

    畢竟這位潁川荀氏的郎君才名出眾,口才風度又令人心生喜愛,想要親近一二是再正常不過的,順便偷偷打聽袁公的近況也可以理解了。不過除了這群士人外,陳群也跑來送他了,因此有點想暗通款曲的人到底還是沒敢開口,據說只寫了幾首流傳度並不廣的辭賦,依依惜別了一下。

    陸懸魚沒有去送他,她清晨一般是要去軍營校場的,看看新招募的士兵訓練到哪一步了,藤牌扛得順不順手,環首刀又揮舞得熟不熟練。

    柳絮還是吹得很兇,在校場上滾動來滾動去,滾成了一團團,和泥土塵沙滾在一起,一陣風再吹來時,這些灰突突的暗器隨風而起,糊到人臉上就不僅僅是讓人打噴嚏了,好歹要跟著灰頭土臉一把,因此士兵們也跟著此起彼伏地抱怨起來。

    “要不怎麼說你們還是一群愚貨”老兵罵了一句,“看看陸將軍這麼大的風,你看她動也沒動就你們一個個又揉眼睛又吐吐沫的”

    將軍站在土臺上,袍袖被風左拉右拽,可她自巍然不動。

    明明平時這個時辰,將軍都該下來了她平時都這麼溜達一圈,站在土臺上看幾眼就走人的今天就特意立在那裡給他們看個榜樣

    於是被柳絮困擾的新兵們也跟著肅然起敬,在下面老老實實地繼續操練起來。

    陸懸魚站在土臺上打仗的時候這東西也可以被稱為“點將臺”,反正它就是那麼個用土堆起來,最多加一層板子的玩意兒並沒有想給下面的士兵們站個樣子。

    因為將軍要來,土臺上剛剛灑過水,因此柳絮飄不起來,她也全然沒注意到這點事。

    她站在那裡,只是一面看士兵,一面想起昨天荀諶對她說的那些話。

    “辭玉似與從前不同了。”

    他坐在那裡,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樸素的陶杯,並不著急喝,而是悠然地望著她。

    他的樣貌秀麗極了,卻沒有多少煙火氣,而更像一尊玉像。

    “不同了”

    “與博泉那時不同了。”他將話說得更明白了一點。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這句話很有意思。

    “我老了嗎”她一本正經地問道。

    她的皮膚可能略粗了一點,也略黑了一點,又或者陽光落在她的臉上,自然將容貌中細微瑕疵處都顯露出來。

    然而僅以容貌論,與那個秋夜似乎並無不同。

    但荀諶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有點不開心。

    “我只是前陣子打了幾仗而已。”她不滿地說道。

    “打仗總是容易摧折容顏的,”荀諶平靜地說道,“何況辭玉不過是與曹操打了幾仗,還未曾見過袁公陣仗。”

    她盯著他看了一眼,嘴角輕輕翹起。

    “曹孟德與我對陣之前,恐怕也作此想。”

    荀諶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袁公卻不同。”

    “怎麼不同他”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就在這一瞬間,陸懸魚忽然發現,這個潁川荀氏出身的謀士很有意思。

    荀諶平時臉上總掛著一絲得體的笑意,與人交談時有一種文雅溫柔的款款鳳儀,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但他骨子裡是個非常冷硬的人。

    即使與她道別時,舉手投足依舊優雅風流,帶著一絲依依惜別的惆悵笑意,但這都只不過是這人頭頂泥工習慣性操作而已。

    “將軍還在堅持”

    “那我們也不能呸呸”

    “別拿手去掏嘴隊率看過來了”

    將軍還站在那裡,望著他們。

    但已經有親兵端著陶盆,想偷偷過來再灑一點水了。

    陸懸魚一點也沒察覺到,依舊出神地想著荀諶的未盡之語。

    袁紹有什麼不同呢

    他的兵馬自然是比曹操多出了數倍可能是多出十倍,除了謀士之外,還有許多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