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228章 第十五章

    她在數年前來過一次江都,因此對這裡的一切都並不感到陌生。

    只不過經歷過孫策的洗禮後,當地士族凋零。但陳登在這裡經營數年,一面提拔寒門子,一面養耆育孤,令那些家族覆滅的孤兒讀書識字,待到他們成年之後,就又多了一批小吏。

    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即使是現在,廣陵郡的糧稅也沒能完全恢復過來——沒有足夠多的基層官吏,就無法與廣陵郡的每一個村莊建立足夠的聯繫,自然也就無法徵收到足額的糧稅。

    現下江都城內尚算安定,她帶了騎兵進城時,還受到了熱烈歡迎。

    但進了郡守府後,陳登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你帶來了多少兵?”

    “騎兵一千,另有馱馬千匹,後面尚有六千兵卒,由太史子義領著,此時應當已至下邳!”她說道,“阿兄勿憂——”

    “我不是擔心你帶來的兵太少,”陳登看起來似乎有點苦惱。

    “……那是嫌我帶來的兵太多了?”

    “……那也不是。”他摸摸鬍子,“算了,先用酒宴,然後再說吧。”

    江都離長江入海口很近,因此水產資源堪稱得天獨厚,她當初來廣陵時,一日三餐有魚有蝦,想想還挺懷念的,尤其是這裡可以吃到海水魚的魚膾,這就很厲害!

    “阿兄,有魚膾嗎?”她跟著準備進主室時,隨口問了一句。

    ……陳登突然一個急剎車,腳步就停下了。

    給她嚇了一跳。

    她這位阿兄轉過身瞪了她一眼。

    “都督青州這麼久了,還是這麼不會說話!”

    ……身後的張遼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陸懸魚自青州帶過來的軍隊對於陳登來說是把雙刃劍。

    現在北有袁術,南有孫策,西面的劉表態度不明,眼看著這場圍毆袁術的戰爭就要變成諸侯攻城略地的戰場,而關羽又收縮兵力,放棄了大片土地,將主力放在了合圍壽春上。

    在這樣的形勢下,陸懸魚能帶一支精銳兵馬過來,對戰局自然是極有利的。

    但這七千餘人每天的糧食消耗是個驚人的數字,她來了廣陵,壓力自然也放在了陳登身上。

    他需要安頓流民,需要建立起糧道為關羽運糧,還需要供給陸廉的軍隊糧草。

    這些事都壓在了廣陵一郡身上,即使他在這二年裡已經竭盡全力地開荒種田,興修水利,又盡力地在江都城的每一座糧倉裡都塞滿了糧食。

    但戰爭的消耗是驚人的,尤其是在淮南這種根本無法徵收糧食的地區打仗,消耗立刻翻倍。

    “二將軍想與主公合圍,困死壽春,”他端著陶杯,嘆了一口氣,“若不能在數月間攻破袁術,徐州存糧將盡矣!”

    徐州存糧也不是隻有廣陵這一處,她想,況且即使是在廣陵,要是能狠下心毆打一圈世家豪族,那肯定還是能吐出糧食的。

    但這個建議不太友善,尤其不能對著出身閥閱世家的陳登說。她一邊在心裡嘟嘟囔囔,一邊喝了一口杯中的……

    “阿兄!我遠道而來,解此危難!如何連一壺濁酒也沒有!”

    阿兄發出了一聲冷笑,“糧食都不夠吃!喝什麼酒!自我到廣陵以來,就把酒禁了!”

    儘管江北的廣陵在太守陳登的嚴令下禁絕了釀私酒之事,但對於民間來說,喝酒是一件很難完全禁絕的事。

    這時代的娛樂太少,中下層百姓的樂趣就尤其少,酒精絕對算是其中的上上佳品,因此吳郡的商賈時常偷偷販酒渡江來賣,甚至連郡守府內也有人會花錢買幾甕藏下。

    但陸懸魚現在的確是喝不到酒的。

    江北廣陵禁了釀酒,江南吳郡禁了私人船舶。

    小至輕舟,中至艨艟,大至貨船,都被孫策徵用了,江面上再也見不到一艘閒適的漁船,取而代之的是殺氣騰騰的吳郡士兵。

    孫策站在船頭,看乳白色波浪在他腳下分開,再滔滔東去。

    當他還是袁術麾下一名微不足道的校尉時,河北岸的山川樹木,城池村莊,都是他極為熟悉的。他曾經領了袁術的兵來這裡救援“五雷賢師”,那是與陸廉第一次碰面,他那時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覺得他們早晚還得再來一場。

    ……或許是很多場。

    江中矗立著一塊礁石,周圍水流便立刻變得湍急起來,這隻樓船也微微地晃動了一下,又一下。

    “你看那塊礁石,”孫策伸出手去,虛指了指,“它真是好極了。”

    身後的將領們有些摸不到頭腦,互相看了一眼,程普與孫堅相厚,因此十分直率地發問了。

    “它立在那裡,令往來行船多有不便,將軍為何要誇它?”

    “江上行船,若是一路順風順水,猛然遇了暗礁,才是不便,”孫策笑道,“它就那麼立在那裡,倒讓船家十分警醒,小心避開,如何不該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