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66、第八十三章

    劉豫州的宴席熱鬧確實熱鬧, 但要說起精緻,終究差了一籌。

    因此有些客人用過這場酒宴之後,回到家裡, 又命人呈上了一份夜宵。六月裡的蝦蟹,雖說並不肥美, 但也鮮甜。

    吃著這樣的夜宵,自然還得再來一壺酒。

    這位主人原本想要從後宅中尋一名他喜愛的美姬來陪酒——但他這樣猶豫的時候, 一位客人拎了酒,也來夜訪。

    “士仁今日怎有空來我這裡了?”劉琰笑吟吟地同他打了一聲招呼, “快請坐。”

    “今見陸廉好大氣勢,席間不敢說話, ”這個絡腮鬍子的男人走了過來, 一屁股便坐下了, “不吐不快啊。”

    劉琰是個“有風流,善談論”的人, 尤其是三教九流, 什麼樣的人都會打交道,見到傅士仁這幅情形,立刻為他斟了一碗酒。

    “她隻身單劍, 守住了下邳城, 使君自然器重她。”

    “畢竟只是一個婦人,也太器重了些!”

    那一碗酒喝完,劉琰立刻又為他斟滿,而後才慢慢地喝了一點酒, 拎起了一隻用酒醃過的青蝦。

    “婦人又能如何呢?”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你我皆不如她。”

    “我自幽州便追隨使君至今,今日果然不如一個婦人了!使君竟闢她為別駕, 豈有此理!”

    劉琰慢慢地將蝦剝好,塞進嘴裡,生蝦鮮甜,帶著酒味,幾乎不需在唇齒間碾壓,便順順當當地滑落喉嚨,進了胃袋。

    他好整以暇地吃過這隻蝦,才慢慢開口,“士仁原來是為這件事。”

    “豈我一人?”傅士仁憤憤道,“我看在座多有不平!只是懼她氣勢,不敢出聲罷了。”

    “我聽說原本使君是不欲封她為別駕的。”

    傅士仁一愣,面上便露出了一絲掩蓋不住的喜色,很快又被氣憤壓了過去,“那使君為何又改了心意?”

    “士仁真愚人也!”劉琰笑道,“你想那田豫,既無根基在此,又無才名於世,使君為何將琅琊給了他?”

    “為何?”

    “原本琅琊是要給陸廉的,你還沒看出來嗎?”劉琰說道,“現下不過是因為奏表到了

    朝廷,必被駁回,使君又不欲陸廉為天下人詬病,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將琅琊給了田豫,不過是因為田豫死心塌地跟著陸廉罷了!”

    “荒唐!”傅士仁大怒著嚷了一聲,“大漢開國至今,何曾有過女郡守,女國相!縱有女侯,也不過呂氏為亂!這天下還有綱常嗎?!”

    “自董卓逆亂後,這天下確無綱常可言。”

    “縱使如此,”傅士仁又一次地抱怨道,“使君仍是太過!待我們這些老革何其涼薄!”

    說話的功夫,劉琰已經又剝好了幾隻蝦,一隻接一隻地吃了。

    他專心致志地聽著傅士仁抱怨,偶爾接一句,並不以為意,聽到最後一句時,一邊伸出手去,拿起了一隻螃蟹,一邊冷不丁地開口了。

    “你說……使君何以這般器重陸廉呢?”

    “婦人誤國!”傅士仁隨口嚷了一句,又狐疑道,“莫不是以美色迷惑了主公?”

    劉琰手中的螃蟹忽然就裂開了。

    他想了想後宅中那幾個嫋娜嫵媚的美姬,又想了想陸廉精心裝扮後,也不過清秀端正的相貌,搖了搖頭。

    “你且看吧,”他安慰道,“東海琅琊兩郡不是那麼好拿的。”

    令陸廉去督兩郡軍事,還不是因為關羽在南,劉備自己還要應付徐州大小許多事,無暇看顧青州?

    這話安慰到了傅士仁,令其臉色稍霽,終於又一次舉起酒碗。

    張遼也在此時舉起了酒碗。

    他倒是不像劉琰那樣注重生活品質,況且他跟隨呂布來到下邳,今夜是回不去的,只能在官舍中下榻,想吃得那般精緻也麻煩。

    因此他身邊只有兩壺從客舍打來的酒,以及一隻酒盞,再無半點下酒菜。

    高順檢查過馬廄裡的幾匹馬,準備回屋睡覺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

    這個青年坐在廊下,大半個身體藏在了廊柱落下的陰影裡,就那麼看一眼高懸於夜空中的明月,喝一口酒。

    “文遠?”

    張遼沒吭聲。

    “明日還要早起趕回小沛。”高順提醒了一句。

    張遼還是沒吭聲,但他顯然不是全無知覺的。

    他拎起了酒壺,又

    倒了一盞酒。

    待那盞酒被他拿在手中後,張遼幽暗而沉鬱的目光又轉向了夜空。

    高順在那一瞬間忽然想說點什麼。

    比如說,陳宮與將軍雖然商定了要去雒陽,或許還能自河內再往北,拿下上黨,若真能那樣,他們這些幷州人就算是真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