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31、第四十八章

    儘管天氣漸漸變得寒冷, 但袁術在壽春的宅邸修建得極盡奢華。

    火炭將四面牆都烤得暖烘烘的,地上又鋪了厚厚的毛毯,香爐中冉冉飄出清甜馥郁的香氣, 甚至案几上還放了一盆只有春天才能見到的漿果。

    但這一切都不能取悅到袁術,在收到五雷賢師的書信後, 這個不足四旬的男人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不到片刻, 他便下定了決心。

    “將伯符喚來,”他說, “我有要事尋他!”

    一旁屏氣凝神的謀士再也不能保持緘默了,他忙忙地伸出手, 想要阻止自家主公。

    “主公不可!那人多半隻是黃巾餘孽, 故而擅於假託鬼神之詞, 迷惑主公……”

    但當主簿閻象還沒有進一步分析下去,為什麼“五雷賢師”會送出這樣一封信, 為什麼又急急忙忙要攻打廣陵, 他這些未說出口的話便都被袁術打斷了。

    “我欲得此讖久矣!”他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閻象,“此為定鼎之功,他怎敢欺我?!倒是爾, 竟欲阻我成此大事?!”

    閻象匆匆忙忙地跪了下來, 口稱不敢時,一名婢女不知深淺,悄悄地走了進來。

    她或許也是知道此時主君心緒不佳,不當進屋的。但作為一名奴婢, 她並沒有別的選擇。

    袁術衣食住行無一不是最精最好,他原本便是四世三公的嫡子出身,天性驕肆, 眼裡容不得下人奴婢的一點兒差錯,稍有不順心之處,立時便會拖出去打死。

    比如說,此時沒有最新鮮的茶葉,那麼主君也可以喝一點蜜水,但不能冷,不能熱,不能濃,不能淡,亦不能用那些摻了雜味的普通蜂蜜。袁術喜愛紫雲英蜜,這一壺調得剛剛好,正適合主君……

    袁術完全想不到婢女那些戰戰兢兢的小心思,他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對大業宏圖的設想之中,見婢女悄悄走近,不覺十分焦躁地用力一揮手,便打了婢女一個趔趄,那一壺蜜水也潑灑在地毯上。

    “他不是想要他父親的部曲嗎?”袁術嚷道,“還他便是!除此之外,再撥四千兵卒與他!務必要將賢師給我帶回來!”

    袁術想了一想,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縱他已經回不來了,也要將那個讖語帶回來!”

    “那個讖語”對於漢朝的方士而言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知名——

    代漢者,當塗高也。

    一位“當塗高”之人能夠“代漢”,但“當塗高”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這句混沌而模糊的讖語經常被人當作無稽之談,王莽篡漢後,公孫述曾經解過這一句讖語,認為應在自己身上,妄圖稱帝,最後不過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而此刻閻象清晰地意識到,他的這位主君已經起了與公孫述一般的心思。

    但這何其荒謬!昔周自後稷至於文王,積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此時人心仍思漢,天子又未曾失德,他怎能起了這樣不臣的心思呢?!

    而這樣的心思後面,等來的難道會是天命?

    閻象望了一眼那掉落在地毯上的水壺,其中蜜水將要流盡,而激動的袁術卻絲毫未曾察覺。

    ……這說不定也是一種預兆,他的心中閃過如此不祥的念頭。

    烏雲密佈,其中隱隱已有雷聲。

    因此五雷道這一方士氣大振,嚷得更賣力了,跪得更利落了,連頭磕得也更起勁了。

    陸懸魚有一點懷疑,覺得要是就這麼罰站下去,是不是對面能先給他們自己磕死。

    但很顯然五雷賢師覺得祝禱到雷雲已經是空前的勝利了,他不準備藉由上天之手,而是準備自己打出最後一擊,幹掉面前這個假貨。

    這位身材高大,聲音如鳴雷一般低沉而響亮的大漢伸出一隻手,虛扶了一扶,於是那些五雷道信徒暫時地停止了稱頌之聲。

    “原來你就是那個劉備新遣至此的廣陵太守,”大漢冷笑了一聲,“曹操攻破徐州時,你曾假借我的名頭,嚇退曹軍,你不承認嗎?”

    “這怎麼能說是我假借你的名頭呢!”她企圖扯著嗓子喊一喊,但她的聲線天生沒這位賢師那個好底子,喊出來就特別的撕心裂肺,“你憑什麼說你是列缺劍啊!”

    對面一片罵聲之中,大漢露出了一個志得意滿的微笑。

    “你為何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堂堂七尺男兒,竟要借別人的名頭退敵,當真不知羞恥!”

    ……呸!

    “你不是劍神,更不是什麼滅世佛,”這位劍神鄙薄地大喝道,“你只不過是個殺豬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