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①①

    波本:“我沒有這麼說過吧?”

    妹妹抱著雙臂在胸前, 別過頭不看他。

    他忍不住氣笑了:“大小姐,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從剛才到現在,我就說了一句, 你堵了多少句回來, 這件事還沒定性,我也沒多說什麼, 為什麼你就覺得, 我是在指責你呢?”

    妹妹:“你嘴上沒說, 你心裡就沒有這麼想過嗎?”

    他沒好氣地說:“想也不行啊。”

    妹妹想都沒想:“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波本:“……你是連我想什麼都得管是吧?”

    “說你是日本菩薩你還真的把自己當成菩薩了?我再跟你說一次, 我能活到今天, 靠的不是誰仁慈,手下留情, 他自己自作自受,就連他本人都不考慮自己的家人,犯不著我來替他操心考慮。”

    他無言以對。

    作為日本公安所奉行的那套準則,只限於要求自己和同樣身份的人, 於她而言, 的確沒有那種必要。

    “而且, 嘴上說什麼誰信啊?誰不會撒謊啊, ”她說, “你們說的話都不可信, 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波本脫口而出:“你別遷怒行吧?”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很快意識到這話不該說, 又不知道為什麼, 剛才那一瞬間, 沒能壓住自己心頭的慍怒。

    明明開始都沒有生氣的。

    波本抿了抿唇,語氣有些生硬,但他自己現在也在氣頭上,暫時說不出什麼軟話,只好大家先隔離冷靜一下:“他還沒死,現在應該是嚇得昏厥過去了,你先離開這裡,我收拾一下。”

    沒大出血,好巧不巧,刀子剛好避開了那些要緊的地方,沒有扎破動脈。

    所謂的收拾指的當然不是打掃房間,而是把現場她的痕跡收拾掉,負責這起案件的當然也不能是普通警察了,公安會隨後接手。

    妹妹冷笑了幾聲:“行啊,反正壞事我都幹完了,收不收拾也無所謂,我不在乎,大不了把我送到牢裡去啊。”

    他被她搞得心煩氣躁:“你別這麼陰陽怪氣行不行?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壞了。]

    他也沒有和她吵架的意思,偏偏對方就跟炸了毛的刺蝟一樣,渾身都是刺,恐怕在他一開始說那句話的時候,她就完全把他放到了敵對面,充滿了攻擊性,以至於兩人根本不能進行正常交流。

    更糟糕的是——剛才顯然不小心捅到了馬蜂窩。

    妹妹掛在臉上的冷笑都收了,冷淡地看著他:“你清高,你了不起,就你會說話,就你一個是正義的化身,公平的代表,你這麼厲害當什麼波本威士忌啊,怎麼不去當日本警察呢?是考不上編嗎?”

    她說完,用力撞了下他的肩膀,推開門出去了。

    金髮青年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微動,最後慢慢收緊握成拳,蹲下去處理傷口。

    由公安派出的人接手了這起案件,溫泉旅店的老人最後還是知道了自己兒子為了孫子犯下的這起罪過。

    “都是我太無能了……”老婆婆淚流滿面,“他一直希望能給家裡多掙點錢,就拋下了祖傳的溫泉旅館在外投資,沒想到不僅沒能掙到錢,還欠了不少外債,孩子又在這個時候得了重病,他就鋌而走險做出這樣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侵擾了客人,我為他感到羞愧。”

    “您實在言重了。”

    旁邊的男人神情專注,實際上心裡有些不由自主的走神。

    理智告訴他,這當然是不對的做法,於情於理,要安撫群眾,哪怕對方是受害者的家屬——只要是無辜的,就是身為公安的人的職責。

    但現在他沒有那種心情,口舌也不像從前那麼利落乾脆,又不好多說,以免暴露了用套話來敷衍人的真相。

    最後還是談點實際的,只是這種事情他不好出面,於是就讓屬下來,他自己則開車把蓮衣帶了回去。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波本有心開口緩和緩和氣氛,最後又惜敗於她的冷臉下。

    每次他剛想開口,對方不是喝酸奶就是吃薯片,用這種方式隱晦地拒絕和他溝通。

    小問題,進入組織這麼麻煩的事都過來了,不至於栽在這種小事上。

    他定了定心神,露出幾乎沒有被人拒絕過的招牌式的波本微笑:“如果覺得渴的話,後座有婆婆特意送的自釀梅酒,還有布藝小狗,正好,你不是很喜歡旅館開門的那隻小柴犬嗎?”

    “哦,是有這回事。”

    她眼睛也不抬,就在車上塗指甲油,終於肯大發慈悲地搭茬,涼涼地說:“我當然喜歡狗了,狗那麼可愛,誰不喜歡呢,我就養了它一天,隨便給了點殘羹剩渣,它就知道把頭給我讓我摸,還知道衝著我搖尾巴。可是有些人,吃我的,住我的,花我的,用我的,關鍵時候不站在我這邊就算了,還要倒幫著別人咬我一口,還不如狗呢。”

    “欸,這有時候這人和狗的差距啊,比狗和狗的差距還大。”

    波本嘴角的笑意凝固,握緊了方向盤。

    他踩在油門上半天,最後還是移開,平穩行駛直到回到公寓。

    妹妹進門就走進自己臥室,把門狠狠一關。

    砰的一聲,帶起來的風颳動了他額頭前的碎髮,波本閉上眼睛,也來了點氣,手插在口袋裡,扭頭回了自己房間。

    嘁。

    誰沒有個脾氣呢。

    這麼高貴,他還不伺候了。

    就算是天照大神顯靈託夢他都不伺候了。

    降谷零仰面倒在床上,發出沉重的聲響,也懶得管剛洗完的頭髮還沒有擦乾,直接一把把被子扯上來蓋住臉。

    煩。

    乾脆什麼都不去想,什麼組織什麼公安,全都不管了。

    睡覺。

    閉上眼睛不知道數了多少隻羊,還是沒能成功入睡,習慣了每天不到一個巴掌的睡眠時間,現在這個點對他而言還算得上是相當早,腦袋裡的意識相當清晰,思維還很敏捷。

    根本睡不著。

    但不睡的話,腦袋就要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填滿了。

    手機嗡嗡響了一下。

    他煩躁地從被子下伸出手,精準摸索到了手機,又縮回被子裡,漆黑狹小的空間一下子被手機屏幕亮起的光充盈,是公安那邊的手下發來的消息。

    他破解了上面特別編譯的消息,得到了一段錄音。

    公安做事習慣性地留存原件,他插上耳機,閉上眼睛點開播放,突然變大的聲音差點聾了他的耳朵。

    [風見:婆婆,您的兒子犯錯需要受到懲罰,不過也算事出有因。雖然這樣做是錯誤的,但孩子的治療不能停下,這裡是……一筆錢,是我們在慈善機構那裡申請出來的(實際上走的組織的賬),請務必收下。]

    [婆婆: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助,可是我不能接受這筆錢。]

    [風見:如果是擔心輿論方面請放心,我們(該處被打斷)……]

    [婆婆:並不是這個原因,而是……]

    [風見:請您不要有任何顧慮,我們對於民眾的隱私會守口如瓶。]

    [婆婆:治療的錢已經有了,就是這次來溫泉旅館那位黑色長髮的小姐給的,那位小姐從附近村民那裡知道了這件事,所以特別找到我給了一大筆治療費,讓我不要和其他人說,我忙著去找村人幫忙繳納費用,還沒來得及告訴永太這件事情……沒想到他竟然對救命恩人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