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⑦⑦

    人被電的時候最痛苦的地方是哪裡呢?

    答案是心臟。

    供血的部位被電流穿刺而過, 渾身的血液彷彿停止流動了,交感神經好像也停止工作,但實際上只要把時間控制得到, 其實並不會在短期內對受刑者造成立竿見影的致命傷害。

    因為目的並不是想要殺死受刑者。

    而是控制。

    “請不要這樣對待一個可憐的人。”

    電流刺激幅度頻率隨著來人的話跟著下降, 給了黑髮女人暫時喘息之際。

    催眠師的到來就像是救世主一樣的存在, 對方神情溫和, 耐心仔細的擦去了她臉上因為掙扎和抽搐冒出來的汗。

    “你受苦了。”

    回應的是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睛。

    如果不是還有呼吸,她看上去和一具屍體的差別其實也不大,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畢竟已經在刑訊室待了一天一夜了,連接著身體的各項儀器數據已經達到了危險的狀態, 但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她的倔強已經到了讓琴酒都煩躁的程度。

    [就這樣處理掉對方也不會讓人高興, 反而有種輸掉的感覺。]

    她就是不肯退讓分毫,哪怕連嘴上一句軟話都不肯說,就好像不怕痛也不怕死的機器人, 完全不配合的態度讓負責的人感到相當棘手,“你們的手段難道就只有這些了嗎?還真是讓人失望了。”

    反正這個時候是下線狀態, 偶爾上來放個狠話也無所謂。

    不過嘴上雖然說得很硬,可是她還是很少上線,如果沒有痛覺屏蔽那麼再大的勇氣也沒有辦法繼續在這個遊戲裡待下去,當然赤井秀一也是不想繼續玩的部分原因——她認認真真談的戀愛其實不過是對方早有預謀的籌劃計算。直到真相大白時,她才後知後覺醒悟。

    原來赤井秀一是臥底啊,怎麼這麼多人選,偏偏就挑中了她呢, 眼光該說不說還挺好的。

    那麼曾經的一切都是假的嗎?包括他許諾過的愛意, 還有未來。

    ……如果是的話, 那大哥說的就完全沒有騙人了, 男人就算是遊戲裡的紙片人也不可信。

    遊戲裡的催眠師腦袋上冒出了大段大段的氣泡,還在堅持不懈地試圖說服她:[我已經瞭解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在我看來,你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我相信你對黑麥威士忌的臥底身份一無所知,哪怕你是他的女朋友。]

    話說得其實沒有錯。她的確對他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哪怕是連真名都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就算他以前抱著她說兩人之間沒有秘密,原來承諾也會有時效,他給出來的情話,一開始就已經過期。“你可以放心的相信我。”

    因為他這樣說了,於是她就這樣相信了,懷疑固然會有一些,可是又被自己說服了:如果一個人在現實中不敢坦誠去愛,在遊戲裡連賦予紙片人信任這點勇氣都沒有,那也未免太過膽小了,既然是自己做的選擇那就大膽一些。

    哪怕最後還是受騙了。

    戴著手套的手憐憫地落在了她的頭上,“我為你感到非常遺憾,他是正義的夥伴,卻不是你忠誠的戀人。”

    她猶如碧海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曾經靈動現在只剩下麻木。這很符合一個受刑又被背叛的人的人設反應——她很不想承認自己在遊戲居然被騙身騙心,於是還是迴歸現實當現充,喝著奶茶的時候又想,玩遊戲就這麼認輸實在太丟臉。

    “他不愛你。”

    催眠師說。

    只剩下本能反應的女人,聽見他的話,手指忽然動了動。

    對方就像是一個發現朋友誤入歧途而苦口婆心規勸的普通好人,但光是這一點就很可笑。

    組織裡哪有什麼善良的人呢,有的只不過是善良的人設。

    所有人都是一樣。

    臥底也是。

    她很清楚催眠師的目的,催眠不是粗暴的武力,而是心理的藝術,讓對方相信自己後才能夠達成目的。想要得到一個人的信任,那麼首先就需要摧毀她對於另一個人的信任。

    而這件事的處理其實很簡單,甚至沒有必要說謊,只需要把黑麥威士忌做過的事擺出來就好。

    就是這樣簡單。

    “我為你感到憤怒,蜜糖酒,黑麥威士忌如果真的喜歡你,那麼就算他不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你,也不會把你一個人拋在這裡。他明知道自己叛逃之後把你留在這裡,你會遭受什麼樣的對待。”

    “你覺得他有苦衷嗎?”

    “他對你的感情都是假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用。”

    犀利的詰問。

    而她只能吃力地搖頭,說話的聲音毫無力量:“不是的。”

    不止是這樣的。

    對方並不直接反駁:“你真的相信你們之間的初遇是一場偶然嗎?不一定非要回答我的問題,看你的表情,想必你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確實有了答案。

    已經到這個時候,就沒有必要再欺騙自己,其實早就已經有感覺的吧,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是刻意碰瓷,那時單純以為他是想賺點賠償費用,現在才知道,也許一切計劃早就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開始進行了。而她還一無所察。

    新一輪的刑罰再次開始。

    同樣的懲罰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威力並沒有減弱,弱化的只是這具身體的感知。

    也有熬不過去的時候,只剩下本能的身體,會重複以往覺得最有安全感的動作。

    女人費力地抬起手,輕輕落在自己頭上,像從前安慰她的男友那樣拍了拍。

    “不哭,不哭。”

    哪怕只有她一個人。

    無所謂啦,就當自己是被關進太上老君煉丹爐裡的猴子好了,出來之後系統就自動升級嘛。

    “你就那麼喜歡黑麥威士忌嗎?哪怕他完全不知道你遭受的痛苦,或許根本不在乎。如果你願意配合,那麼我保證一切的處罰都會停止,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受這樣的罪呢?”

    “只要你願意放鬆接受催眠,就可以證明你的清白。既然他不愛你,那麼你應當報復回去。”

    “可你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根本不愛我的男人來審問我呢?”

    鐵骨錚錚的玩家有理有據反駁,pua噠咩。

    不管被折磨多久組織從她這裡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個,他們在黑麥威士忌那裡受到挫折,於是就想把所有的情緒發洩在剩下的那個人身上,好像只要她認錯就相當於赤井秀一也認輸。完全就是精神勝利法嘛,她不肯給折磨自己的npc提供這種情緒價值,可是進度卻卡在這裡了。

    遊戲到這裡或許就已經進入了分界點,想要進入新的劇情就不得不作出選擇。

    [ 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

    如果就此讓步,那麼就代表接受組織洗腦成為組織的傀儡,再次上線身體會被一個強有力的debuff一直干擾,強行抗拒催眠指令只會讓精神陷入紊亂。

    和組織繼續幹下去的結果無疑就是血條清零玩家迎來死亡結局。雖然不是不能用其他馬甲再次上線,但那樣……就好像輸了一次。

    必須要從這兩項之間作出選擇嗎?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嗎?既然是號稱和現實世界走向完全一致的遊戲,那麼精神也是可以完全復刻的吧,在遇到讓人無法喘息的壓力時,只要多一個人一起承擔不就好了嗎?她不需要再拉任何人下水,所以就這麼對大哥說,“能夠懂我的只有一個人,願意和我共同進退的也只有一個。”

    他以為她在說笑,這幾乎是一個難解的死局,非進則退。“那個人是誰呢?”

    那就是她自己。

    只有自己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我不想輸。]

    [我也不想死。]

    她知道這是遊戲,有些東西即便是遊戲也不能讓步,如果能多一條命就好了,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戀愛已經成了可以不用在意的小事。“我要殺死琴酒。”她再次重複了一遍,“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