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烏孤 作品

第184章 五條貓清明專輯

    “為什麼生在我們家?”

    你小時候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句話, 生在咒術世家,沒得到傳承就是最大的原罪,作為女人又是一項罪過,作為既沒得到傳承又長得不夠美的女人, 是毫無疑問的罪人。

    後來他們口風又改了。

    “長得有福氣。”

    你覺得很奇怪, 照了鏡子, 裡面的人黑色頭髮, 貓眼, 笑起來有酒窩, 長得不醜, 也不夠美到作為有利籌碼討好高層家族的地步,哪來什麼福氣呢。

    但家裡人人都說——

    五條悟會看上你。

    你家只是個小家族,但就連你們家依附的禪院家族也是這樣說,“他見過你, 就一定會願意娶你的。”

    人人都這樣說了,就好像變成了真的似的。

    十幾年華的少女大半人生都鎖在深閨後院裡,你羞恥地低下頭,聽著眾人旁若無人的把你的婚事掛在嘴邊討論。聽侍女們說五條悟是咒術界最強,少年便是揮手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六眼神子, 相貌也俊美如神祇,幾百年間不會再有比他更出色的人物。

    這樣的人他會看上你嗎?

    會嗎?你攪緊了手帕, 這樣優秀卓絕的人,連那些才貌雙全的咒術師都沒能成功上位,怎麼會輪到你?但你隨後又聽說他個性極差,可神子性格差點又如何呢, 照樣會有許多人趨之若鶩。

    但是你的生活待遇終歸好了許多, 甚至被允許出去走走, 你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見見外面的世界,對於外面的想象也是來自於身邊的侍女。你愛甜,但是為了身材管家從不許你多吃,侍女們都說外面流行那種鬆軟可口的西洋點心,一口下去會流出甜蜜的餡心。

    你滿懷喜悅地去了一家甜品店,店面不大,甚至有些破舊,你一點都不介意,選了好幾樣甜品,尤其看中了白白胖胖飽滿的小團,最後一個毛豆生奶油喜久福,有隻手和你同時指向了它。

    “我要這個。”

    漂亮的,骨節分明又修長的手。

    你下意識朝人看去,男人個子極高,都快接近兩百公分,一頭雪發,額前的碎髮垂下來,浩如宇宙的眼睛半掩半露,注視著你,裡面星河蕩起洶湧萬丈。

    店老闆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但是看樣子,似乎已經做了決定,把打包好的甜品偏向了另一邊。

    男人爽快地刷卡付賬,卻沒有帶走那份甜點。

    “給你吧。”

    他沒有給你任何拒絕的機會,轉身離開了店,你打開門,撲面而來的北風吹亂了你的頭髮,世界一片白雪茫茫。

    ***

    你要嫁給五條悟了。

    正室還是側室,又或者是見不得人的外室,有什麼區別呢,你並不在意,一個註定送給別人的禮物連自己擺放位置的選擇權都沒有。

    你只需要在禪院和五條家的飯局裡,安安靜靜當一個花瓶。

    直到你看見五條悟。

    他就是那天你在甜品店裡遇到的男人。

    隔著竹簾,你觀察著他,這個男人真的生的很好看,用你貧瘠的語言也難以描述出一二,他懶懶地斜靠在長椅上,和其他畢恭畢敬跪坐的人形成鮮明比對,哪怕什麼都沒做,所有人都懼於他的威懾。

    “絕非刻意,只不過小輩今日恰好……”

    “如果五條大人感興趣……不感興趣的話……”

    不感興趣的話就怎樣,你聽見他們的決定,要把你配給一個浪蕩子,說你也是很搶手的,早就有人看上你了。

    你有這麼受歡迎嗎?你茫然地想。

    好蠢,神子又怎麼會接受這樣的威脅呢,你忍住想笑的衝動,但很快笑不出來了,禪院家那些從來都高高在上、不用正眼看你的人在地上倒成一片。他踏著那些人的身體走向大門。

    那些人好像沒有死,但和死也差不多,你分不太清楚生和死的區別,管家說討人厭的女人不如死了,讓人喜歡比活著更重要。

    你被五條悟帶了回去。

    沒有婚禮,也沒有別的什麼,甚至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只是他走的時候你離開了竹簾的遮蔽跟上去,他停下來你也停下來,最後他回過頭看到你,沒走了。

    你從他眼神裡也讀出了“是你啊”這樣的信息。

    還有“怪不得”——也許這只是你的多想。

    那時你說:“五條大人,您今日這樣,憐無處可去。”

    沒有指責的意思,只是實話實說。

    他重複了一聲你的名字:“蓮?”

    是的,你覺得令人聞風喪膽的神子此時看上去有點呆,不知為何,小聲補充了一句:“れん——憐,憐惜的憐,是希望我惹人憐愛的意思。”

    你不討厭這個名字,只是也不怎麼喜歡就是了。

    “很可愛的名字啊。”

    他平淡地點點頭,沉默了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問你跟他走嗎?那雙眼睛沒有什麼波瀾,你有些懷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眼中的震盪是錯覺。

    你住在了他名下在東京的一間公寓裡,不知道算不算是外室。

    五條悟很少來這間房子,這並不稀奇,你只是他隨手救下來的一個人,提供你繼續活下去的資源已算不錯,而他是咒術界最強特級咒術師,每天都有接不完的任務,你想現在吃住都在對方身上,該做點什麼事補償一下也好,於是盡心盡力佈置房間,打掃裝扮,但他偶爾來的時候也從沒注意過。

    他也並非把你當成全然的空氣,和你有正常的溝通,你沒有咒術,只是普通人,他就讓你去正常的學校裡學習,你從小到大都沒學過普通人該學的知識,你已經和社會脫節了十幾年。

    你能幫到他的地方太少了。

    你沒有咒力,無法做咒術師,他就把你帶到普通人的世界,沒有文化,你只好如飢似渴地學著那些晦澀的知識,唯一會的東西終於在某天五條家的人找上門來的時候派上用場,那是後宅裡的門門道道,是你從小學習且擅長的。

    說起來也真是很搞笑,那些從小壓迫你束縛你的事,現在竟然成了你唯一能派上用場的本事,讓你不至於有自己全無用處的痛苦挫敗感。

    五條悟對你干涉五條家內宅的事並無意見,或者知道了也根本不在意——他是個沒有距離感且矛盾的人,一方面很少對別人的作為發表任何個人意見,另一方面哪怕不屬於已身職責,他也會對那些求助他的人伸出援手,面對那些自甘墮落的人,他也從不干涉人選擇,就算眼睜睜看著對方命殞。

    你想起很小的時候聽過的一句道家箴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他是人世間的神明,悲憫又殘酷。

    五條悟對咒術家有一種很強烈的倦怠和厭惡感。而你把那些事情都處理得很好,你知道他很討厭那些陰溝裡的彎彎道道。他誇過你一次,問你想要什麼,你說,想要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他似乎也因為你的話想起了初遇,眼睛眯起來笑了笑,渺然的話音不知道在對誰說,你也喜歡甜品啊,很有品位呢,這個口味的確很好吃。你吃到了從他手裡買回來的甜品,但他卻沒有給你甜品之外的東西,哪怕眼神,無喜亦無悲。

    離開本家之後,你並非全然和從前的場合隔離,就算是神子,有些時候也不得不去那些他厭惡的地方看別人虛以委蛇,從前他一個人,後來有你,你說你也想去,於是他把你帶過去,咒術場也是名利場,有人的地方哪裡都一樣,紙醉金迷,觥籌交錯,你從一開始的膽怯到應對自如,他在後面撐足了你的底氣。曾經對你動輒斥罵的人現在都要高高把杯子敬到頭上。

    你聽到他們在背地裡偷偷討論你“居然真的成了五條悟看重的女人”。你甚至知道了當初幾個說想把你娶回去當側室玩弄的咒術師都斷去了手腳,那些人身邊不乏更美的女人,但那時一看到你的臉就動了心思。

    他們現在全都有心無力了。

    五條悟身邊除了你確實不再有其他女人,他看上去不像缺女人的人,動作言行總是相當輕浮,就算已過而立,相貌卻不曾變過,身邊主動上來追逐搭訕的女人卻更多了,有年輕的jk,也有成熟的豐潤美人,只要他想,哪怕左擁右抱、朝改暮換,入幕之賓都多的是。他比嫻熟的風流浪子更具備放-蕩的條件。

    你對他說:“大人如果需要的話,請提前告訴我,我會幫忙安置。”

    五條悟似乎沒想到你會說這個,有點被冒犯的生氣,但很快又不知道想到什麼笑了出來。

    “不用。”男人沒有看你,聲音卻很愉悅,“要是有人吃醋生氣就麻煩了,以後再有不長眼的過來,直接拒絕掉。”

    他的神情很繾綣,溫柔。

    ***

    你之後就再也沒提過這話,有理有據地拒絕了所有御三家送上門來的美人。他們以為你已經打通了五條悟的心房,只要有了第一個女人,那麼兩個三個和無數個就已經沒了區別。

    但不一樣的。

    五條悟對你從來沒有過那些輕浮之舉,他尊重你深以為憾的普通人的一面,以至於你現在也覺得當普通人並不是羞恥的事。你幫他處理事故,幫他做甜點,連他的輔助監督都對你感恩戴德。

    五條悟也沒有對你表示不滿,你確實是他生活中接觸最多的女人了,也許不再歸屬可有可無那一類,除此之外還有個家入硝子,他對她很親近,總是硝子硝子的亂叫,但對方好像不太喜歡他。

    也沒有那麼不可接近,你想,神子也有很多人的負擔,你處理著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他就能更加輕鬆一點。

    他實在是太累了,你也不是沒見過工作的咒術師,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累的,同在高專任職的其他人都有舒減壓力的渠道,有的是吸菸,有的是喝酒,在你的印象中,還有更過分的,例如在床上發洩,換很多女人或者男人——你後來知道這是錯的,但是這在咒術界是很正常的。如果只依靠對錯作為生活標準,那麼很多人會發瘋。

    五條悟什麼都不沾,唯一的愛好就是大量甜品。神子是不同於沉溺肉-體慾望的普通人的。他擁有超脫凡俗的品格,垂憐世人卻不與之同流合汙。

    也有過例外,那天你接到了輔助監督的電話,說五條悟不小心食用了帶酒精的東西。

    六眼不能碰酒精,也是他從不喝酒買醉的原因,就算再痛苦也必須保持著清醒,上天在賦予了神性的同時也剝奪了他本該擁有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