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120章 冤家

    洪晚情聽到雪光緞,眼神一凝,朝王言卿身上看去。

    雪映紅梅,流光溢彩,名不虛傳。蘇記明明說他們沒收到雪光緞,可是最後,東西卻出現在王言卿身上。

    偏偏是她。

    洪晚情恨得牙齦咬碎,而王言卿沒有任何得意之色,反而怔了怔,回頭問陸珩:“什麼叫雪光緞?”

    陸珩同樣愛莫能助:“我哪知道。”

    每天想給他送禮的人數不勝數,送給前院的東西陸珩挑選後才收,送給女人的他一概都留下了。他每天要經手那麼多東西,如何分得清一匹布料的名字?

    王言卿只是覺得這匹料子新鮮,就拿出來做裙子,萬萬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牽扯。王言卿道:“我用不了這麼多,剩下那一匹我還沒動過,若是太太喜歡,回去後我讓人送去許家。”

    “不用不用。”許太太忙不迭推辭,開什麼玩笑,她怎麼敢收陸夫人的東西。要是陸珩派人上門,他們全家老少都得嚇死。

    許太太委婉笑道:“我年紀大了,穿大紅大綠的讓人笑話。這麼鮮亮料子,還得是陸夫人這般年輕漂亮的新婦穿。瞧瞧這一身,我看著都覺得亮眼提氣。莫乾站著了,今日春光大好,我們去前面看看風景吧。”

    許太太熱情牽頭,兩方人莫名成了一起走。其實要是傅家不願意,儘可委婉告辭,但洪晚情梗著氣不肯落於下風,傅霆州出於莫名的心思不忍心離開,於是,兩邊便各懷鬼胎地同行起來。

    許太太給王言卿指點沿途景物,陸珩一直跟在王言卿身邊,傅家小姐看到王言卿尷尬得不行,有意落在後面,沒一會就和前面拉開距離。

    終於離開那位活閻王了,傅家姑娘們悄悄鬆了口氣,么女傅五姑娘湊到四姐身邊,小聲問:“四姐,原來這就是陸指揮使?”

    女眷不得見外男,她們沒見過陸珩,但對這個名字實在如雷貫耳。傅四小姐點點頭,心有畏懼,卻又忍不住往陸珩的背影看去。

    陸珩今日穿著墨紫色外袍,內襯硃紅貼裡,兩種顏色交相輝映,豔麗得出奇。自古官場以緋為貴,但鮮少有男人能把紅色穿好看。然而陸珩身材高挑,寬肩勁腰,常年出入風雨卻有一副白皙皮相,他穿朱紫色,當真是貴氣不凡,風流恣意,一個男人竟然流露出些許貌美的意味。

    難以想象,這就是全天下都聞之變色的情報頭子,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珩。

    若說傅霆州是塞北冷酷肅殺的烈風,陸珩就是帝王之都裡清幽醉人的春風,看似平靜,但冷中帶了血,無形中取人性命。

    傅二姑娘已經定了親,這可能是她最後一個和姐妹共度的上巳節了。她聽到庶妹們的話,回頭警告道:“母親讓你們謹言慎行,你們都忘了嗎?”

    傅四姑娘連忙低頭,傅五姑娘年紀小,再加上受傅昌寵愛,並不十分怕嫡姐。她暗暗撇了撇嘴,悄聲道:“陸都督看著還挺年輕,也不像傳聞中那樣嚇人嘛。”

    傅五姑娘說話的聲音不高,和前面也隔著一段距離,但陸珩還是聽到了。陸珩眼睛眯了眯,回首,笑著說道:“傅五小姐抬愛,我不過比鎮遠侯虛長兩歲。”

    陸珩這人,越生氣笑的就越不動聲色。傅家小姐們沒料到陸珩竟然聽到了,一下子嚇得噤了聲。傅五姑娘接觸到陸珩的視線,脊背霎間緊繃,慌忙低頭,剛才的旖旎心思蕩然無存。

    傅五姑娘心臟砰砰直跳,許久無法恢復,心裡仍然覺得不可思議。陸珩才比二哥大兩歲嗎?

    毫不誇張,她感覺是從小聽著陸珩的名字長大的。結果,他竟是她們的同齡人?

    陸珩突然回頭,同樣驚動了前面的人。王言卿轉身朝後看去,傅二姑娘無意撞到王言卿的視線,慌忙調走。王言卿知道這是傅家最受寵的嫡女,陳氏的親生女兒,也是傅霆州唯一的同胞妹妹。以前因為傅老侯爺親自教導王言卿,陳氏和太夫人不忿,沒少找過王言卿麻煩,連著傅二姑娘也對她擺臉色。

    一轉眼今非昔比,她沒有成為她們的二嫂,反而另嫁他人。傅二姑娘也要嫁為人婦了,傅二姑娘被陳氏偏縱的厲害,希望她去夫家後,能遇到好相處的婆母和妯娌吧。

    許太太沒料到陸珩突然對一群未出閣的小姐發難,她正要圓場,傅霆州就在旁說道:“大丈夫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嚇唬一群姑娘做什麼?”

    陸珩聽著笑了起來:“我不過提醒傅五姑娘,我是成名太早,所以聽著才久,不像某些人仰仗外力還晚成。事實而已,怎麼就成了嚇唬?”

    仰仗外力還晚成,陸珩在罵誰再明顯不過。對於男人來說,諷刺他靠岳家裙帶關係上位絕對是死穴,傅霆州一聽就惱怒起來:“你說什麼?”

    許太太一不留神,京城中最有權勢的兩位青年才俊就起了衝突。她嚇得不敢說話,衝突一觸即發時,陸珩身邊那位美人牽了牽他的袖擺,說:“我也是聽著你的名字長大的,沒見到你前,我也以為你長了三頭六臂。不知者不罪,算了。”

    美人手若柔荑,溫柔解意,陸珩的火一下子平息了。他對王言卿的話很是受用,涼涼瞥了傅霆州一眼,反手扣住王言卿纖長的手指。

    陸珩暗暗捏了捏王言卿手腕內側的肉,提醒她回府和她算賬。王言卿也是服了,正常來說男人都不在乎年紀,越老才越代表資歷,但陸珩卻極忌諱別人說他老。

    也不知道他在介意什麼。

    陸珩得意暗爽,傅霆州的心情卻一落千丈。從小聽著陸珩的名字長大?沒見到陸珩前對他有誤會?

    她在說什麼?她的少女歲月,明明只屬於傅霆州。

    傅霆州都以為自己麻木了,聽到她這些話,才知道他的心竟然還有知覺。他以為她要離開京城,那天她眼神孤勇決絕,他實在不忍逼她成為自己都厭惡的存在,只能忍痛放棄。他以為他們今生有緣無分,不如體面鬆手,此後永不相見。

    可是,她卻留了下來,成為陸珩的妻子。

    甚至獨屬於他們的少年時光,在她嘴裡,都成了遇到陸珩前的誤會。

    傅霆州心裡彷彿被鈍刀子劃過,每一次呼吸都血肉淋漓。而他卻要強逼著自己站直,保持鎮遠侯的體面,不能對同僚之妻做出失禮之舉。

    他曾以為相忘江湖是最殘忍的懲罰,現在才知道,見面不識才是。

    許太太親眼見著陸夫人一句話就安撫好陸珩,心裡倒抽一口涼氣,覺得認知受到衝擊。

    這真的,是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陸珩?

    許太太嘖嘖稱奇,同時她總覺得鎮遠侯、洪晚情、陸都督、陸夫人這四人間氣氛有些詭異。許夫人被自己的想法驚得渾身發毛,她強行壓住,笑著圓場道:“大好的日子,別說這些嚴肅的話。陸夫人,鎮遠侯夫人,我看那邊的花開得不錯,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王言卿應允,傅家小姐正對陸珩怕得瑟瑟發抖,聞言求之不得。其他人都同意了,洪晚情勉為其難笑笑,算是回應。

    女眷們像朵香雲一樣飄走,等人走遠後,陸珩和傅霆州再不必做戲,雙雙露出冷臉。

    傅霆州面若寒鐵,近乎咬著牙道:“陸珩,她明明說了想離京。是你強迫她?”

    一陣風吹來,淡粉色的花瓣漫天飛舞,宛若一團淺色的霧。陸珩拂去衣袖上的花瓣,不緊不慢道:“強迫?為何不能是她自願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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