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五章 人間曾飛雪

    “你說得對…我只是今天突然想見他。”

    “我想知道他看到我會說什麼。“

    “我想問問他,可曾有愧意。“

    “我想看看今天的他是什麼樣子,與我在三十三年前看到的,究竟有什麼不同…”

    虞禮陽說了這許多,又倏然止住,大概是覺得,其實也沒有什麼說的必要。最後只“呵”了一聲,

    “其實衍道,也難自由。”

    姜望只是靜靜地聽著,並不說話。

    但虞禮陽又問道:“尚彥虎妄啟長洛絕陣,引禍水亂世,是受誰之命,想來武安侯是知道的?“

    姜望道:“當時我的確看到北鄉侯拿出了夏廷御印聖旨。”

    “是安樂伯的命令。“虞禮陽道:“尚彥虎同奚孟府一般,都是堅定的帝黨。這樣的事情,不是安樂伯親自開口,他是不會去做的。“

    鹿鳴酒在血液裡流,酒意卻是散去了。姜望輕聲道:“原來如此。"

    以此觀之,姒成今天還能好好地活著,還能受封安樂伯,載歌載舞天子真是太給虞禮陽面子了。

    而同樣是已經死去的人,在保全姒成的前提下,引禍水之逆命,最後歸咎於武王姒驕,而非夏太后,

    想來也同虞禮陽的意志有關。

    “安樂伯要啟動長洛絕陣,武王默許。安樂伯要將責任歸咎於奚孟府,武王默許。安樂伯還要將責任歸咎於太后,武王也默許…但是我不能再同意。證道真君,柱國十六年,這是我唯一沒有同意武王的一件事。”

    虞禮陽看著姜望道:“這也是我今天坐在這裡,同你喝酒的原因。”

    姜望不知該說些什麼,於是斟酒。

    虞禮陽一時不知想到了什麼,眺著遠空的眼眸,如水波多情,他輕輕抿酒,姿態煞是溫柔。

    他笑著問:“一個人已經為國家奉獻了一生,就連生命也化為柴薪。這樣的人死去之後,是不是不該再被打擾,是不是應當得到安寧?“

    “她應當得到尊重。”姜望說。

    “神武年代裡的每一天,她都在憂慮那個國家的未來。三十三年裡,沒有一天閒暇。後來的夏國,是在廢墟里建起來的,當它歸於廢墟,她也就活不下去了。”虞禮陽緩道:“太后如是,奚孟府亦如是。”

    夏太后焚於烈火,奚孟府死於萬軍,都是那個幹年帝國崩塌的剪影。如斯幻滅。

    “所謂英雄。”姜望舉起鹿角樽,在香雪桂前輕輕澆落:“我當遙敬一杯。”

    琥珀般的瓊液浸入泥土,氤氯出經久不散的芳香。

    虞禮陽眼神複雜:就連一戰封侯的姜武安,也願意給予他們尊重。我想他們若是泉下有知,也當欣慰。”

    姜望誠懇地道:“我的戰功是饒天之幸,他們的事蹟卻會永遠留在人們心中。"

    “我說錯了。他們若是泉下有知…”虞禮陽上身前傾,幽幽說道:“一定會想辦法爬起來殺了你。”

    這句話實在有些嚇人,尤其是從一位衍道真君的嘴裡說出來。

    尤其是……你不知他是不是玩笑。

    但姜望只是斟滿了一樽酒,道:“我一定望風而逃。”

    虞禮陽坐了回去,很平靜地說道:“順境時的寂寞,比逆境時更難忍受。能夠在這麼炙手可熱的時候,躲起來修行,武安侯並不是你的終點…未來大有可觀。夏國若還在,我一定不能讓你活下去。

    “姑且認作是在誇我吧!”姜望苦笑一聲,又道:“其實封侯拜相,我從來沒有想過。虞上卿說未來,我並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我只是盡力做好我能做好的事情,一步一步往前走罷了。“

    “哦?武安侯的前方,是在哪裡?”虞禮陽問。

    “很遠的地方。“

    姜望頓了頓,又道:“或許已經沒有那麼遠了。”

    虞禮陽於是不再問。轉道:“你殺了易勝鋒,田安平逼退了任秋離,這些人,都出自南斗殿…你可知,那位長生君也出手了?“

    姜望苦笑:“那不是我能涉足的層次。”

    “你知道擋下長生君的人是誰麼?“虞禮陽又問。

    姜望搖頭。

    虞禮陽慢慢地說道:“血河真君。“

    姜望愕然抬頭。

    血河宗乃當世大宗,多年以來,一直負責鎮壓禍水。本身具備相當特殊的意義。

    血河真君會出現在齊夏戰場,說明對於長洛絕陣,曹皆早有準備!

    也就是說,姜望鎮壓禍水的功勞,其實是要打個折扣的。有他沒

    他,禍水都不可能出問題。

    此事若是昭明,以姜望的軍功,仍能封侯,但肯定沒有三千戶食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