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第36章 村中閒話36




    算了又不是他爹孃,輪得到他操這份心嗎?餓著渴著唄。



    黎家老兩口十多年沒回西坪村了,早忘了當時來時的不容易,那時候分了家,賣了家當,小兒子還給挪了戶,遷到了寧平府,在府縣剛開始不習慣,這麼多年,現在回去的路都不記得了。



    滿心滿意的都是為了給小兒子要糧,要給小兒子出口氣,罵一罵黎二不是東西不孝順怎麼不送米,勞累的爹孃還要回去。完全忘了吃喝。



    嘴上說得好聽的黎正仁夫妻也忘了這事。



    所以出了城門,車伕駕著車一走兩個時辰,越來越偏荒無人煙的小道,車廂裡兩老的揭開車簾子抬眼瞅去都是荒地,連個村子都沒。



    黎老太出門就喝了一碗稀粥,這會早就餓了,飢腸轆轆的,掀了簾子就問:“小後生,啥時候到啊?”



    “還早著呢,天擦黑前能到就算好的了。”車伕頭也沒回應聲說。



    這可糟了。



    車廂裡黎老頭和黎老頭乾巴巴的看著,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愣是扛到了見第一個村,...也沒敢耽擱,花了一文錢買了一個饅頭,老兩口分著饅頭在車裡吃,乾巴巴的拿著口水咽。



    錢兩老口倒是有,但都心疼小兒子不容易,平時省著不捨得自己吃喝。



    騾車比牛車快,天剛擦黑終於到了西坪村。



    現在天晚了,鎮上關了城門,車伕趕夜路也危險,平日裡接這種活都是就近在村裡歇一晚,給個幾文錢一些熱水就成——他自帶乾糧了。



    黎老太自然滿口答應,說就住她二兒子家裡。想著省幾文是幾文錢。



    “二老瞧瞧在哪家?怎麼走?”



    天還是麻麻黑,黎老太眼神不好使,讓老頭下車去帶路,進了村口往裡走,老兩口是愣沒認出來。



    這、這是村裡?



    “我咋記得這片都是荒地。”



    “村口的老王家是不是就是玩錢賣了水田的?那時候王家還沒分家,老屋在後頭是大戶,這越往裡,在村裡是這個。”黎老頭比劃大拇指,給趕車後生說:“我們以前的老屋就給二兒子了,就在上頭。”



    車伕便說:“二老還是殷實人家。”



    “村裡這些也不算啥,還是我小兒子聰明有大本事,早早就接我倆到了府縣享福去了。”黎老太美滋滋說。



    村裡有啥好的,每天下地幹活,養豬養雞,洗衣做飯——當然去府縣黎老太也要做飯洗衣,不過不用農忙時收花生豆子舂米曬米,也不用養豬雞。



    府縣黎三家院子小,連想種菜劃拉一塊菜地都沒有。



    “以前這片全是荒地。”黎老頭還在感嘆,如今是蓋的院子也好。



    黎老太便說:“別誇了,趕緊瞅瞅,老二在哪。”



    荒地蓋了院子蓋了屋,老兩口也沒法子數著過去,天又黑,從外頭看院子大門誰家都像。黎老頭便隨便上去敲了個門。



    這是敲到了張柱子家。張柱子家以前院牆也是糊弄,今年不是收成好,十一月蓋好了屋,破爛的院牆該修的修補了,還換了新大門——媒婆給大牛找好了媳婦兒,田氏就說門換了,看著敞亮氣派。



    這個月換了貼子,過年就辦酒席。



    沒辦法開了春大夥都忙,要給旱田上肥,沒工夫吃酒席,還是早早辦。



    新屋裡,田氏正泡腳,聽到門口響嘴裡嘟囔了句誰啊這麼大晚上的不長眼,溼漉漉的腳蹬了腳自家男人肩頭,“去開門看看,還讓我去不成?”



    張柱子便乖乖起身去開門。



    “誰啊?”



    “你是?”黎老頭也認不出來,他一走十來年,村裡娃娃都變了個樣。黎老太湊跟前,一副府縣老太太的做派,笑的和氣說:“我家是黎家的,十幾年前去府縣投奔小兒子黎正仁的爹孃,我家老二在哪住著?麻煩指個路,實在是太久沒回來……”



    田氏等了好一會,才看自家男人回來,沒好氣說:“水都涼了,堂屋爐子上有熱水,你再添些我多泡會,一會你洗完了倒水。”



    張柱子就給自家婆娘添熱水。



    “對了門口誰啊?大晚上的。”



    “黎二爹孃,就是去府縣投奔黎正仁的黎家老兩口——”



    張柱子話還沒說完,田氏先噗通在水盆裡站起來了,嚇得張柱子手裡端鍋的水不知道倒不倒,“咋了,水還沒倒。”



    “倒倒倒,倒個屁。”田氏從水盆裡拿出腳,穿了鞋就穿襖,嘴裡唸叨說:“不成,我得給週週他家提個醒,這倆老不死的這會過來,肯定沒安好...心。”



    田氏說完就想起來為啥了。



    還能有啥,黎二今年沒去府縣送便宜糧啊。



    這倆老不死的老貨指定是缺糧食吃了,呸。田氏急急忙忙穿了衣裳,拉著自家男人敲黎大家門,肯定是有動靜,隔壁王家也聽見了。



    田氏這邊剛跟週週說了一半,那頭黎二家也爆出劉花香的高嗓門罵聲了。



    於是沒一會,明明是天黑了該洗洗睡上炕的時間,西坪村家家戶戶點了油燈——如今家裡鬆快,油燈還是能點一點,再說今天特別。



    這不是村裡人閒,可是好久都沒聽罵仗聲,別說,田氏還挺想的,幾句說完,又說:“那倆老貨要是敢上你家的門,張嬸給你罵回去。”



    她可是好久都沒跟人磨過嘴皮子了。



    陪週週出來的顧兆:……



    他在田氏眼裡、臉上看出來興致勃勃和高漲的罵仗情緒。



    挺好的。



    黎週週謝了嬸子,讓嬸子早早回去別涼了著。



    田氏應承了聲,也沒打擾黎週週歇息,拉著張柱子就走,不過不是回家,而是去了黎二家,這緊挨著黎二家的幾乎都院門敞開,扒牆的扒牆,拎油燈的拎油燈,還堵在大門口。



    大家互相打招呼看熱鬧,夜色裡也打著眉眼官司交流無礙,甚至還有阿叔拍自家小子回去拿把瓜子出來,分了一起看熱鬧的幾人,邊吃邊看。



    “呸!吃了我十多年的便宜米,現在還討上門了,你們老兩口回去問問那畜生沒心肝爛肚子的黎三是什麼東西,還想吃我的米,我呸!”



    劉花香罵的大聲,生怕村裡人不知道聽不見,“大傢伙都來瞧,怪我說話難聽嗎?當初先是黎三兩口子逼得我二房去死,這口氣我一直忍著,還欠我八十文沒還回來,如今倆老的夜裡上我家的門,劈頭蓋臉先是抽光宗一耳光,這還有地方說理嗎?”



    “我的光宗就不是黎家親孫子了,就得挨著打,挨完婊-子爛肚子的,如今在自家院裡還要捱打,劈頭蓋臉被指著罵不孝,我還要孝順哪裡去,用我劉花香的命嗎?”



    劉花香罵著罵著,摟著光宗哭嚎的勁兒。



    老兩口跟著張柱子指路,終於找到了二兒子屋,老兩口回來一路上就吃個一塊幹饅頭,如今又餓又累,心裡對二兒子也埋怨有氣,要不是二兒子不主動送米,他倆也不至於要白跑一趟。



    於是黎老頭敲門沒客氣,砰砰砰的作響。



    正巧黎光宗出來開門,天黑還沒瞧見外頭是誰。黎老頭也沒開清,但他管看沒看清,總是黎二家的,老子打孩子還打不得了?



    於是黎老頭劈頭蓋臉先是給黎光宗了一巴掌,嘴裡連著罵不孝,勞累他們老兩口回村……



    黎光宗都懵了,喊娘。劉花香聽見動靜出來一看,她家光宗捱了打,在聽那倆老口嘴裡罵的,頓時炸開了。



    窩了一年的窩囊氣,這會是壓不住了。



    黎老太在府縣當城裡老太太十多年,村裡罵仗這種技能早都退化,她也仗著是黎二的娘,想著掣肘個兒媳婦還不是簡簡單單的。



    可劉花香就一個勁逮著黎正仁兩口子罵,嘴裡是什麼話都能罵出去,說黎正仁假仁假義爛肚子爛心腸和那個□□媳婦兒配一窩,下的崽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斷子絕孫的爛貨。



    黎家老兩口哪能聽得了一個外姓兒媳這麼說黎正仁的?



    當時就吵起來了。



    可嗓門先輸了劉花香一籌。黎老太氣得抖著手,罵不過,又打不過,黎光宗護著他娘在後頭,劉花香還能繼續罵,嘴上就沒停。黎老太便抹著淚看村裡人,說這個兒媳婦不能要了,這麼不孝順要氣死他們老兩口。



    黎老頭打二兒子,讓老二休婦。



    “你就這麼聽著你媳婦兒罵正仁?這種惡婦,還不休了乾淨。”



    哪知道每年去府縣說什麼聽什麼的黎二這次把話撅了回去,“我婆娘好著呢,哪句說錯了?罵的哪句不對了?要是休惡婦,爹你先讓黎三把他那個婆娘給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