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第27章 村中閒話27

    第二十七章



    六月日頭已經熱起來了。



    村裡開始忙地裡收成,連著四五歲小孩都緊了皮,沒有功夫瞎玩亂跑,拘在家中,喂喂雞,再不濟自己乖乖一人坐著,別添亂就成。



    今年雨水足,田裡莊稼長得好,可沒收到家裡麻袋裝起來,心裡都不踏實。夏天陣雨多,日頭說變就變,眼瞅著地裡滿片沉甸甸麥穗,要是連著幾場暴雨,那可就全遭了。



    所以每年到了收成時候,那都是搶收,家裡再大事都要往後放一放,就是平日裡在家裡罵罵咧咧田氏,這會也是該做什麼做什麼,沒找話罵人功夫。



    夠忙。



    夏日天長,大早上雞還沒叫,黎週週便起來了,舀了一瓢冷水洗漱後,便開始揉發酵一夜麵糰,手上麻利先將荷葉餅蒸上鍋,擦了手去後院雞窩掏了雞蛋。



    自開春後,雞下蛋也勤快。天氣熱,蛋存不住,黎週週想著要忙,一共八個蛋,早上一頓,晌午一頓吃了。



    四個雞蛋混著肉沫、積酸白菜沫炒了一大瓷碗。



    做完了,黎大和顧兆也醒來了,一家人吃飯。這會天還沒徹底亮,軟騰騰荷葉餅夾著菜,也沒熬雜糧粥,大缸子涼白開水,正好是溫,一個餅幾口水,黎大一口氣吃了六個。



    顧兆最近飯量也大,吃了四個。



    黎週週和爹不遑多讓。吃完了,拿著鐮刀要下地收糧食了。顧兆自知體力跟不上父子倆也不願意只幹後勤,多多出,少少出,他一天割不完一畝地,總能割半畝吧?



    於是讓週週和爹先去地裡,他把鍋碗刷了,又燒了一鍋綠豆湯,倒在大鍋裡鍋蓋扣著,將鐮刀、三人大茶缸放竹筐裡,他揹著,手裡端著鍋,鎖了院門往地裡去。



    到了地裡,顧兆估計這會七點多點,家裡田埂邊已經堆了紮成捆麥子。



    “相公你怎麼過來了?”黎週週問。



    “週週你快教我怎麼方便些,我慢慢幹你別趕我。”顧兆露出個可憐巴巴表情,“你別嫌我笨就好了。”



    黎週週哪裡會嫌棄相公,他知道相公想出力,給他和爹幫忙,便擦擦額上汗說:“我教相公,相公這麼聰明一準一學就會。”



    “鐮刀拿這裡,彎腰別太起快,這樣割。”



    “割完這個數就紮起來,用麥秸稈扎著捆到時候好搬。”



    黎週週說仔細,給相公比劃教了下,怎麼割,怎麼捆,攢太多了不好捆會散等等,“累了就歇會。”



    “知道,週週你和爹也是,我帶了綠豆湯過來。”



    說完不再聊,開始幹活。



    黎週週幹又快又好,一壟一壟割過去,麥茬子整整齊齊一掌高——相公說今年試著用火燒麥茬,黎週週便特意留高了些。



    麥秸稈灰肥田。



    割過去一段距離旁堆著兩三捆麥子,間距正正好,一看就是熟能生巧,常年幹樣子。



    這一干就是三小時,顧兆喊週週和爹喝口水,端著綠豆湯大茶缸給兩人送到手上,日頭也出來了,三人都是汗流浹背,顧兆遞了毛巾。



    綠豆湯曬得也溫熱,雖然是熱但喝了解暑。



    “爹,我割咋樣?”



    黎大瞅了眼哥婿幹了一早上活,汗巾子擦了把汗,一口咕嘟咕嘟半缸子綠豆水,仔細挑了角度,說:“捆還挺好。”



    一上午割了這麼些對個讀書人來說已經不錯了。黎大心想。



    之前沒收前,黎大還壓著心裡猜測想法,真上手摸了麥穗,就知道收成咋樣,心裡敞快高興,看著哥婿顧兆也是順眉順眼,幹不動活沒事,腦子好使,這不今年莊稼都好了。



    黎大父子倆喝完兩缸子綠豆湯,又忙了兩小時,一上午連著顧兆割有兩畝地了。黎大瞅了瞅田裡成堆麥子垛,跟週週說:“你跟顧兆回去做飯,歇會再過來。”



    “成,爹你也歇會。”黎週週答應。



    往年也是這樣,田裡得有人看著,不然都回去了有人偷麥子捆。黎週週和相公揹著筐往回走,遇上阿嬸阿叔已經做好飯去給家裡男人們送飯。



    他家沒法,忙著些吧。



    回去先洗了手臉,夫夫一起幹。



    黎週週燜了一鍋乾飯,天氣熱,在地裡幹活又曬又渴,只想喝不想吃幹,但不吃幹不成,沒力氣,雜糧粥啊稀飯啊這會都不頂事,就得乾飯。



    早上留四個雞蛋全炒了,混著肉片、絲瓜,絲瓜後院種,現在摘有點早,不過特別嫩,連籽都不用掏,混著炒了一大鍋。



    等飯好了,夫夫倆先吃,給爹留著,然後顧兆說他去送,讓週週在家歇會。黎週週見家裡水缸快沒水了,便說成,等相公揹著筐出門,拿了扁擔挑著木桶出門了打水去了。



    農家日子就是這樣,忙這幾天活幹不完,哪裡有功夫歇。



    黎週週打滿了水,也沒歇,鎖了院門去田裡了。



    黎大坐在地頭,端著大缸子喝水,與黎家田緊挨著就是王嬸家。王嬸男人瞅黎大端著個不認識,不是碗杯子又大好多,便搭了句話:“啥啊。”



    “我哥婿琢磨出來。”黎大蓋著蓋子把茶缸遞過去讓自己看。



    王嬸家男拿手裡,揭開蓋子又合上,一邊遞回去一邊豎拇指說:“好使,肚量大,還乾淨,不用拿碗一趟趟接水。”



    正巧王嬸來送飯,見自家男人和黎大說話,岔過去說:“吃飯了。”王嬸大兒媳也跟來了,婆媳倆挎著籃子,裡頭裝著吃食。



    十來張餅子、拌絲瓜絲,還有幹雜糧飯,煮了倆雞蛋。



    因為過年買爐子取暖這事,王家大兒媳婦其實對婆母心裡生了不少間隙意見,她兒子凍得哇哇哭,就是十文錢事,拖拖拉拉,最後去鎮上賣柴火也沒賣個高價。



    大兒媳心裡不痛快,一直記著,婆媳關係就面和心不和。



    “黎大叔。”王家兒媳叫了聲。



    黎大點點頭,沒搭腔。王嬸瞪了眼兒媳,大兒媳當沒看見,給自家男人端飯倒水。



    王嬸男人吃著飯,見黎大家裡人還沒來送飯,便順口問了句黎大要不要來一張餅,被王嬸暗暗擰了下。黎大沒看見王家夫妻倆官司,直接說不用。



    這邊王家爺倆吃著飯,吃了沒一半,顧兆也來送飯了。



    “爹,等久了。”



    “怎麼是顧書郎來送飯?週週沒來?”王家男人搭話,沒見誰家男人幹屋裡人活計。



    顧兆一邊給爹端飯,一邊說:“週週田裡比我幹好,我只能幹點跑跑腿活,都是一家人誰做不是做。”



    王家男人還要說啥,一瞅黎大那伙食,頓時手裡餅乾巴巴沒啥好滋味了。



    一缸子乾飯,一缸子菜,同是絲瓜,家裡是涼拌,是用豬油拌了拌挺香,但看黎大家,那絲瓜少,一眼瞧過去先是黃澄澄雞蛋,大塊肉片,這才是絲瓜。



    香。



    黎大也不問週週和顧兆吃了沒,知道用過了,端著缸扒拉著菜和飯,大口大口吃起來,撐著了再喝口綠豆湯,好!



    人就怕比,剛王家父子還覺得黎大看著可憐,這個點了,屋裡沒人,也沒來送飯,黎週週又是下田又是做飯,估計會隨便搞搞,沒成想送是晚了些但吃好啊。



    你說這黎家,以前這麼吃還能說得過去,沒啥大花銷,就父子倆,田裡下力累人吃好點有力氣,可自去年到如今,又是蓋房又是招婿,還要供個讀書人讀書,按理說銀錢早花差不多,該省著點摳著點過日子,為啥吃還這麼好?



    這是黎週週沒在,在會說,家裡人最重要,多吃幾口肉幾個蛋費不了多少錢,吃飽了吃好了才有力氣幹活。省不是從這省。



    要是累著虧了身子,以後就糟了。黎週週寧願從穿上省,不買新衣,舊衣服縫縫補補,把衣服拆開棉花晾曬,手續多麻煩了,可能省啊。



    或者勤快些,多養一些雞,多養一頭豬,這也是進項。



    這一天,天麻亮到田頭,中午歇了吃飯功夫,幹到傍晚日頭落了,一共收了四畝半。黎家一家三人,揹著麥子捆往院子裡堆,這樣輪著來,必須一人留地裡看著。



    晚上吃完時已經天黑,點著油燈吃。



    “明個差不多,後天再撿撿麥穗,差不多了。”黎大說。



    家裡十畝旱田,麥子正巧和黃米能岔開種,所以種了九畝地麥子,一畝花生豆子,等麥子收完了,再播兩畝黃米來得及。黃米不賣,這個留著自家吃,麥子是要賣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吃。



    其他地就空著,讓田肥一肥,不能累著了。



    這兩天,顧兆是從來沒這麼累過,真是腦子啥都不想,一沾著炕就睡著了,乾乾淨淨沒做夢,醒來就吃飯下地幹活,完全是靠著毅力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