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杏林 作品

第444章 第 444 章 番外

 張雪休在心中冷冷地說:看清楚了嗎?記住了嗎?這都是拜血來宮所賜!

 他換上了黑色的斗篷,兜帽掩住了面容,血來宮勢大,他不想給周家惹麻煩,大街上人來人往,似乎與以前沒有任何不同,少了一個張家,大家也是照樣過日子的。他經過家中的鋪面時發現鋪面已經易主了,還是米店,夥計還是那個夥計,掌櫃卻不是同一個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哪怕有斗篷掩面,他依舊感到了若有若無的視線,它們彷彿都在盯著他,跟著他,他知道這是他的錯覺,可依舊讓他忍不住瑟縮。

 到了周家,他上前叩門,門房見了他還未認出來,小心翼翼問他是什麼人,來尋何人,他揭開了一點兜帽,對方才認出他來,連忙進去請示家主了。

 張雪休在門外等了許久,他從未等過這麼久,小時候他是跟著爹爹、爺爺直接進去的,後來和周琴定了親,更是暢通無阻。終於,門內有了動靜,一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粉色的長裙向來配她,身旁則是她的父親,周家的家主。

 張雪休剛剛迎上去兩步,忽地周家主便將他重重地擊飛了出去,他倒在大街上,兜帽落了下來,眾人紛紛看向他:“這不是張家郎君嗎?”

 “張家滅門,他居然活了下來?”

 “呦快別提了,這熱鬧可不好看!”有人道:“你們可不知道吧?張家得罪的是血來宮!這不才叫人滅了門?那日我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兩位真君還來問了我路呢!”

 “什麼?還有此事?!”

 周家主沉聲喝道:“張雪休,我周家與你張家只有恩,沒有怨!你張家人不修口德,得罪上宗,你若還念我周家半分好,你怎麼敢上門來!”

 張雪休愣了愣,他站了起來,拱手道:“周世伯……”

 他本來就是來還定親信物的。

 “休要叫我世伯!”周家主道:“從此我周家與你張家恩斷義絕!你把定親信物還來!婚約就此罷休!”

 張雪休看向了周琴,周琴沒有說話,她站在她父親身邊,頭上還簪著他送的雙股劍釵,“琴……周姑娘,我……”

 周琴向前一步,聲若黃鸝:“張雪休,你我之間本就是家中聯姻,並無情分,如今你張家得罪了血來宮,也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休要再害我了。”

 張雪休心中大痛,他艱難地說:“你還……戴著我……”

 周琴美目一瞪:“你在瞎說什麼!莫要汙我清白!戴著你什麼?”

 周家主伸手

將周琴攔在了身後:“琴兒,不必與他多言,來人!”

 兩旁的家丁呼啦啦地湧了上來,幾乎將張雪休的外衣拔了去才找到了定親信物,他呆若木雞,沒有半點反抗。

 其實,應該是這樣的,但凡是聰明人,都該這樣,迅速地與他劃清界限,兩不相干。畢竟血來宮那般的龐然大物,又有道君坐鎮,又有十數位真君,誰敢得罪他們?

 他今日來也是為了這般,可真當到了這一步的時候,他為什麼這麼痛呢?

 周家主拿到了定親信物看一眼,冷笑著捏碎了他:“也不瞞你說,這樁親事我本就不滿意,只是你祖父挾恩才勉強定了下來,你張雪休哪裡配得上我家琴兒?滾吧!莫要再讓我看見你!”

 周家主說罷便帶著周琴乾脆利落地回了府,一旁的家丁則是得了眼色,衝上來對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他抱住了腦袋,安靜地承受著,血從他口鼻耳中溢出,這些疼其實無所謂,比毀他靈根的痛好受太多了。

 或許是看他要被打死了,為首的家丁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聲晦氣後走了。人群散了開來,他們從他身邊走過,卻沒有一個人來看一眼他如何。

 “嘖嘖,這就是得罪血來宮的下場。”

 “張雪休成了廢物,恐怕日後也沒什麼機會報仇了。”

 “我要是他,我都沒臉出來見人了。”

 張雪休緩了許久,才從地上爬了起來,黑色的斗篷上滿是灰土,還有一口家丁啐得痰,噁心至極,他沒有脫下斗篷,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洗一洗還能用。

 忽然之間,他發現了哪裡不對,猛地衝上了周家大門,用力的捶打著:“誰把我的納戒拿走了!把我的納戒還給我!”

 爹孃還有爺爺的屍骨還在裡面!

 兩側的家丁手持棍棒,猛地抽打在他的膝彎,又一棍接在了他的胸口,徑自將他打飛出去:“滾滾滾!什麼納戒!你一個廢人要什麼納戒?!快滾!別在這兒平白招惹晦氣!”

 “就是!以前耀武耀威,現在都是個廢人了,還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

 張雪休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城外,這裡的山崖很高很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憑藉這份殘軀走上去的,他餓得連胃都在燒,渴得連嘴唇都快張不開了,他茫然地看著四周。

 他很清楚接下來會如何,他不是修士了,他是需要吃喝的,城中人都懼怕血來宮,他這副身體恐怕也不能去做什麼工,他需要修養,他需要看醫修……沒有人會幫他的。

 他沒辦法靈石坐傳送陣,也沒有辦法獨自一人穿過危機重重的野外達到另一個城市,他想活,只有乞討維生。可是他活在城裡的一時,就會有人指著他說這是得罪血來宮的下場,這曾經是落霞城最有名的天之驕子,是三十歲就結成金丹的天才……

 或許就如同那些人說的一樣,他活著不過是一個血來宮用來揚威的招牌,不如就此死去,也好少給家中沾染汙名。

 這裡的風很好,吹著很舒服。

 如果就這樣跳下去,應該也不會太難受。

 在這裡坐著,要麼活活餓死,要麼葬身於野獸之口,還不如跳下去。

 至少風景都很好,也算是一個很好的葬身之地了。

 他盡力露出了一個笑容,因此乾涸地嘴唇崩開了幾個血口,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了下去,他放鬆著四肢,享受著人生最後一次在空中的感覺。

 過了許久,張雪休發現他沒有迎來那種劇痛,而是躺在了一片柔軟的地方,他睜開眼睛,頭頂星空璀璨,閃爍不定,他沒有忍住,無聲地落下淚來。

 怎麼沒死,怎麼會沒有死!

 “哎?你哭什麼?”忽地有個溫和的聲音說道。

 他下意識聞聲側臉望去,有個身影停在了他的身邊,俯下-身來看他,伸手替他將臉上的淚水都擦去了:“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哭什麼?”

 喉嚨裡那種乾渴的感覺沒有了,他嘶啞地說:“你……你做什麼救我!”

 “我看見你掉下來,我就救了你。”那人容貌並不顯得俊美,卻也不難看,濃眉大眼,嘴唇微厚,穿著一身常見的農人用於勞作的短打:“你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做什麼?”

 “我……”張雪休累極,他閉上了眼睛:“不必……管我,讓我這麼死了就好。”

 “有什麼事情非要死才能解決?”那人笑了笑,將他翻了個身,往他背上塗抹著什麼:“嘖,我這麼好的藥都給你用了,你非要死,豈不是浪費了我的藥?”

 張雪休淡淡地說:“你塗什麼也沒用。”

 “怎麼沒用?”那人笑著說:“也是巧,你這靈根才傷,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傷你的人沒將你的靈根廢徹底,還能接上的,不過修為是保不住了,大概是要重修的……空蟬化春膏聽說過嗎?”

 “空蟬化春……”張雪休一字一頓地說:“你怎麼會有……”

 空蟬化春膏,哪怕張雪休沒有見過他也聽說過,是天下第一的聖藥,號稱能夠修復靈根與丹田,只不過空蟬化春膏這天下只有一份,煉製這藥的南斗真君曾言他也只能做三份,一份治了他自己的弟子,一份留在醫修聖地雲崖谷,最後一份早已送了人,至於送了誰卻閉口不言。

 “我一個堂堂大乘真君,有它很奇怪嗎?”那人替他塗完了藥,還順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別動,真的糊在衣服上了就真浪費了!要是治不好可不能怨我!”

 張雪休動也不敢動一下,敷在身上的聖藥帶來了灼燒一般的疼痛,他卻連哼都不敢哼,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他在朦朦朧朧之間知道有人餵了他丹藥,餵了他水,替他擦汗,替他治傷。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做什麼對我這麼好?”

 那人想了想,溫和地說:“修行一事,素來講個緣分,我一見你便覺得有緣,就將你救了……嗯,等你好了,做我徒弟吧?”

 張雪休閉了閉眼睛:“我有血仇在身……”

 “我是大乘真君,我不怕。”那人揉了揉他的腦袋:“只要你不是得罪了道君,我替你報仇便是了。”

 張雪休:“我不能……”

 “空蟬化春膏很貴的。”那人道:“賣了你也買不起,你有多少靈石?”

 張雪休:“……”

 那人愉快地說:“好,那你以後就是我的弟子了!”

 張雪休沉默了一瞬:“我得罪了血來宮,血來宮有道君坐鎮……你收我為徒,會害了你。”

 他原本以為這位真君也會像之前所有人一樣將他棄之如履,不想那真君聽罷居然笑了起來:“血來宮?那算什麼?”

 張雪休:“你不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那人將一碗湯藥遞了過來:“喝了他……等你到了我這個境界就知道了,血來宮算什麼?青蓮劍派又算什麼?不過是因為有道君坐鎮,才顯得厲害那麼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