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第 443 章

 今日也合該是這樣的好天氣。

 劍冢大門幽幽地敞開了,一陣陰風順著長長的隧道湧出,哪怕眾人都已是真君修為,與昔日練氣不可同時而與,卻還是有許多人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顧璇璣小聲與舒照影說:“當年我是怎麼敢進去的……”

 舒照影和顧璇璣、婁丞是同一屆,標準的同窗,她低聲道:“婁師兄一腳踹你進去的。”

 婁丞挑眉道:“不是我踹的,是他自己沒站穩,以為是我踹的。”

 秋露黎則是撞了撞秋懷黎的胳膊:“其實也挺虧的,當年沒要劍冢裡的,要了泊兒的水劍……”

 導致後面一直想辦法升級湊材料。

 如果是得了劍冢的劍的青睞,至少前期是不用操心這些的,畢竟都是先輩們留下來的本命劍,萬一運氣好就能和秋意泊那把疏狂劍一樣,用到現在都沒叫他操心過。

 秋意泊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地打擊秋露黎:“露姐,我實話說了,你出去問問請我出手的價兒?”

 秋露黎笑道:“不必問了,你許久不曾出手,現在外面都傳你江郎才盡了。”

 秋意泊:“……???”

 真的假的?

 這不應該猜他在煉什麼絕世法寶嗎?為什麼會猜他江郎才盡啊!

 這不合理!

 隨著眾人的步伐,幽暗的隧道中亮起了一顆顆明珠,泠泠的冷光映得整個劍冢越發靜謐,眾人的聊天聲也漸漸歇了,他們不像是秋意泊,擱劍冢裡來去自如,其實哪怕是掌門也不會輕易開劍冢,這裡是劍冢,是凌霄宗先輩佩劍長眠之處。

 隨著越來越深入,周圍也越發安靜,呼吸可聞,這裡本就是一座巨大的陵墓,安靜也是正常的,眾人也被這樣的氛圍所感染,神情漸漸變得肅穆起來。

 忽地,有一聲貓叫聲飄了出來,那聲音似乎近在遲尺,就像是貓咪在他們之間一樣,可眾人下意識去看聲音的來源時——這裡哪來的貓?只有人。

 秋懷黎身邊什麼都沒有。

 正在此時,又一聲貓叫聲傳了出來,眾人依舊不曾尋到聲音的源頭,心中下意識的緊繃了起來。驟然之間,又響起了一陣婉轉的鳥鳴聲,緊接著還有狗吠聲,吐信聲不一而足。

 秋意泊咳嗽了一聲,眾人都向他看來:“……好像是我的。”

 秋意泊從萬寶爐中千機傘給提溜了出來,因為千機傘太長,他一個人還拔不出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秋露黎,秋露黎早就看他這個劍鞘眼饞了,隨手一抽就將半人長的千機傘給抽了出來,秋意泊道:“打開。”

 秋露黎一撐開傘面,從裡頭嘩啦一聲摔出來一堆貓貓狗狗倉鼠烏鴉之類的小動物,為首的自然是秋意泊的疏狂劍,眾人:“……?”

 啥玩意兒啊?小師叔您出門帶這麼一堆寵物?

 秋意泊尷尬地解釋道:“……劍靈。”

 疏狂劍優雅地踱著步,頂著一臉高貴甩都不甩他們一眼,緩緩地往裡頭去了,其他小動物也組成了一個方陣,跑得快的載著跑得慢的一道往裡頭去。

 顧璇璣有些猶豫地問道:“……它們是不是……拿了什麼?”

 舒照影道:“是點心匣子?”

 她沒看錯的話。

 不光有點心匣子,還有保養劍的油膏套裝、話本、玩具,活似是遠遊出門帶回來的禮物一樣——雖然這麼說也沒差。

 突然就沒有了來掃墓的肅穆感,活似是他們凌霄宗說好了一道出門踏青一樣。

 秋意泊:“咳咳……咱們繼續走吧。”

 不一會兒,總算是到了那一處石碑林立的寒池,此前年輕的這一輩人或許仔細看過,或許沒留意過,或許壓根沒有走到這裡,但此時不論是凌霄道君等還是年輕一代,都靜靜地立在石碑前,躬身作揖。

 秋意泊貓在秋懷黎懷裡,看著那些石碑。

 劍名景天,凌霄宗千葉峰第三十四代弟子邱蘭宇所配,於瀧河一役中隕落。

 劍名長庚,凌霄宗浣花峰第三十四代弟子邱松明所配,於瀧河一役中隕落。

 ……

 這寒池皆是因瀧河一役隕落。往日不曾細想,如今一看,寒池中已經有四五百長劍在此長眠了。

 ……這還是留下來的,又有多少劍是隨其主一併碎去了呢?

 再往內走,便是寒池的最深處,幾條腰粗的寒鐵鏈自巖壁垂下,於寒鐵鏈的盡頭,也就是天坑的最底端鎖著一把通體暗紅的細長寶劍,它斜斜地插-入岩石中,以它為中心遍佈著數十把各有特色的長劍。

 那是留情劍,朔雲道君的本命劍。它似乎已經許久沒動過了,周身遍佈著暗沉的灰,其下是斑駁的鏽斑,它像是一朵已經枯萎的玫瑰,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生機,只留下了一具還算是完整的軀體,等待著化作塵土的那一日。

 秋意泊給了暗處一個眼神,泊意秋無聲無息地自那處走了出來,到了秋懷黎身邊。

 劍名若水,凌霄宗凌霄峰第三十二代弟子王若水所配,於忘情之劫隕落。

 劍名離情,凌霄宗千葉峰第三十二代弟子邱恆所配,於忘情之劫隕落。

 劍名任我,凌霄宗蒼焰峰第三十二代弟子……於忘情之劫隕落。

 劍名隨然……於忘情之劫隕落。

 眾人的目光自劍旁的石碑上一一看過,再度躬身作揖,秋意泊也從秋懷黎懷裡跳了下來,站起身行禮。

 一共三十八把長劍,皆在此處——可笑的是當年以為是近四十號情種一道殉情,或者捲入了爭寵之類的劇本才導致集體隕落。如今想來,這些應該都是當年朔雲道君的師兄弟,就如同他與溫夷光他們一般,不知多少天之驕子,為了結入魔的師兄,埋骨於此。

 泊意秋將關押張雪休的法寶取了出來,交給了凌霄道君。凌霄道君緩緩跪了下來,揚聲道:“晚輩三十四代弟子芩寒知,今日叩告先靈,弟子等已擒回昔日致朔雲道君入魔,殘害我凌雲道界的兇手,若先靈泉下有知,還望有所慰藉。”

 其餘人等皆下跪俯首,靜默以侍。

 他說罷,開啟了法寶,一道流光在開啟的瞬間便逃竄了出來,可惜在場一位道君十數位真君,哪裡是他能逃得了的?凌霄道君不過一手一揮,便將流光抓在了手中,顯露出張雪休的面容來。

 說是張雪休,不如說是李秀。

 張雪休原本是個俊秀人,如今卻染上了一身的陰鬱氣,雖面容還似曾經,卻已不是故人。他甫一露面,看清了面前之人,再見到於眾人只見格外突兀的秋意泊,似乎明悟了什麼:“原來是你!秋長生,原來是你——!”

 三尸中的最後一屍,是潛藏在了張雪休的身上,是張雪休在離開蒼霧道界之前,血來道君親手種下的。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李秀,你不如回頭看一看,那是什麼?”

 李秀猛地回過頭去看,卻見那把乾枯凋零的暗紅長劍,不由地一怔,他痴痴地說:“朔雲的……”

 “此為何處?”李秀道:“為何朔雲的劍在這裡?!”

 泊意秋淡淡地說:“這裡是凌霄宗劍冢,先輩所遺之劍皆長眠於此。”

 李秀忽地冷靜了下來:“凌霄宗也學會不擇手段了?堂堂陽神道君居然躲在幕後……”

 凌霄道君眉間一沉,秋意泊已經答道:“因為你不配。”

 “你這般的背信棄義、見利忘義、陰險毒辣之人,也配我凌霄宗道君特意尋你了結恩怨?”秋意泊微微揚起了嘴角,眉間攏著一點似有似無的不屑:“你或許不知道?是我殺了血來。”

 李秀一頓:“……你說什麼?”

 秋意泊又重複了一遍:“是我殺了血來。我不過區區大乘初期,亦能擊殺你,又何必我師叔親自出面?不過是將此事放給我練練手罷了,你這般的,說實話,殺你都怕髒了手,見你一面都覺得噁心。”

 言下之意,血來道君境界來之不正,怪不得他一個新晉大乘都能擊殺了他。

 李秀滿臉沉鬱,隨即眉間一鬆,笑道:“你想亂我心智?你應該明白,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為何要亂你心智?”秋意泊笑道:“今日帶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拿你血祭先烈罷了,只不過看你實在是愚蠢,忍不住多說了兩句罷了……往日聽聞你厲害,如今一想,不過是因為你有道君境界,天下人不論其他,先誇你一句境界了得罷了。”

 眾人紛紛側目,小師叔好厲害的一張嘴,他們已經感覺血來道君要氣得吐血了。

 “夠了。”凌霄道君淡淡地說:“長生,不必與他多言。”

 “如今洗劍峰一脈弟子皆在此處,也算是了了這一樁因果。”

 秋意泊立刻恭敬地道:“是。”

 凌霄道君手中一動,便將李秀壓在了留情劍前,秋意泊沒有見過了凌霄道君出劍,哪怕是在此前血來宮一戰中也不曾見他出劍,如今卻見他袖中隱現出一抹清淡如月的劍芒,如月色一般的軟劍出現在眾人面前,悄無聲息地拂上了李秀的頸項。

 一捧鮮血陡然從他頸項中飆出,順著留情劍的劍身一點點流了下去,眾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此時泊意秋突然驚叫了一聲,一手指向了留情劍:“師叔,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