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第 411 章

 秋意泊屈指在桌上叩了叩,“倒茶。”

 張雪休黑著一張臉給他倒了一杯茶。

 有一說一,他其實不怎麼差錢,血來宮嘛,魔道第一宗門,他好歹也是少君,師傅是血來道君,血來宮怎麼虧也不能虧待他,光弟子份例就已經很夠他用了,血來道君會補貼他,各種打算拍馬示好的真君也會想盡方法給他送靈石送寶物,他壓根就不差錢,甚至說已經很富庶了,可對上了秋意泊,他還是生出了一種‘該死的有錢人’的想法。

 其實……血來道君對他很好,素日裡悉心指點教導,功法、道統從未缺了他的,門中的藏經閣都是敞開了任他看的,不管是有心無心,只要在血來道君面前透出一些想法,一般當日晚上便能見到想要的東西,平日更是時不時賞賜丹藥、法寶、天材地寶,血來道君還會帶著他去聽宗門的要務,讓他在一旁看著他如何處理,甚至有時練得太狠,血來道君還會著人送上宵夜,提醒他要休息。

 他有時見到血來道君都會覺得愧疚,時時想自己不配為人弟子,若不是家族血仇刻骨銘心,他早就放棄了。

 當年害他家族的人其實已經死了,是血來道君親自命人去抓來送到他手上的……

 秋意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還沒決定嗎?”

 張雪休一怔,臉色陡然煞白了下來,他在想什麼?他是做不到替血來宮開脫的,若師傅只是師傅,他自然是他為師為父,侍奉左右,孝敬終老,可師傅是血來道君——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他試過了,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對不起師傅,不,不是師傅,是血來宮之主,血來狗賊。

 怪聲則是輕笑了一聲,聲音沙啞:“莫催莫催,此處只有貴客與我,無人相候。”

 秋意泊道:“一直舉著手很累。”

 “是我考慮不周。”怪聲聞言便落下了手,從秋意泊手中抽走了右邊的那支玉簡,秋意泊拍桌而笑,這一抽,怪聲又從他手中抽走了鬼簡,怪聲沙啞地說:“貴客請。”

 “是不是很有意思?可惜你沒有臉,否則更有意思。”秋意泊說著,看也不看隨手便抽了一支玉簡,結對,打出,秋意泊雙手空空,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贏了!你這一半歸我了。”

 張雪休先是鬆了一口氣,有一種大局落定的心安,又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觸。下一瞬間他意識到秋意泊好像在當面罵怪聲沒臉沒皮,他想笑,可又不敢真笑出來,一張臉面無表情的盯著桌子,實則手心已經快被自己掐爛了。

 這話從秋意泊嘴裡出來就必定是在罵人,否則他會更委婉的說‘不化作人形’之類的詞句,而不是張嘴就來一句‘你沒有臉’。

 “下一局!”秋意泊催促道。

 “貴客還要繼續嗎?”怪聲重複了一遍:“貴客還要繼續嗎?”

 秋意泊反問道:“難道你這裡還能就此罷手?”

 “不能。”怪聲低聲答道:“但若是貴客屬意就此結束,我也能為貴客破一回例。”

 張雪休撈了籤筒來一陣搖晃,放在了桌子中央,秋意泊笑著說:“當真?”

 怪聲緩慢地點了點頭:“可以等到貴客下次來時再繼續。”

 不結束也不繼續,秋意泊就此出去,等再進來時繼續——可以嗎?

 秋意泊不清楚,但如果可以那就是規則漏洞。

 “不必了。”秋意泊看了一眼怪聲身後的籌碼山,他抬起一手示意道:“我還想再來一局,請。”

 “請。”

 仍舊是由秋意泊先抽玉簡,這一回鬼簡不在秋意泊手上,這種不是一就是二的事情也無甚可猜,秋意泊推了一半的籌碼出去,怪聲也將它剩下的一半壓上了賭桌,秋意泊見狀眉目微動:“若你輸盡,也會如那些修士一般?”

 “自然。”怪聲道:“賭天境之法則,便是我也無法違背。”

 秋意泊滿意地點了點頭:“早知如此,我方才便不將規矩立的那麼死了。”

 怪聲的兜帽顫了顫:“貴客怎知,輸的不是你?”

 秋意泊大笑了起來,笑夠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怪聲,他問道:“我會輸?我會輸嗎?我乃是氣運所鍾,天之驕子,難道我還會輸嗎?”

 “我贏了這麼多局,難道你還未曾看出嗎?”秋意泊的眼睛像是會發光一樣的亮得驚人,他一字一頓地說:“——天命在我。”

 “……”怪聲沉默了一瞬:“請。”

 秋意泊隨手抽了一支玉簡,結成對扔回了桶裡,怪聲也是如此,兩人共抽了八個來回,都順利結成了對,如今秋意泊手上還剩一支玉簡,怪聲還剩兩支。秋意泊伸出一手,看著那兩根玉簡,在玉簡之上左右徘徊,隨即選了左邊,一個鮮紅的‘鬼’字在這一剎那間映入眼簾。

 秋意泊以長袖將玉簡攏住,調換了幾遍,示意怪聲抽取。

 怪聲沒有猶豫,直接抽了一支,然後將結成對的玉簡打出,雙手攤開:“貴客,你輸了。”

 張雪休一怔,秋長生居然輸了?!這怎麼可能?!

 反觀秋意泊撫掌而笑,將那鬼簡扔回了籤筒,揮了揮手,再度壓上了另一半籌碼:“你說得對,繼續。”

 “貴客,還要繼續嗎?”怪聲問道。

 秋意泊頷首:“自然。”

 “可是這一局貴客再輸,命便是我的了。”

 秋意泊答道:“區區一條性命而已,與其苟活於世,不如圖一時暢快!再來!”

 怪聲的兜帽動了動:“貴客當真不後悔?”

 “為何要悔?”秋意泊挑眉道:“正在興頭,莫要掃興!”

 張雪休急得扯了扯秋意泊的衣袖,秋意泊看了他一眼,長袖一拂,張雪休瞬時向後飛去,重重地撞在了描金繪彩的粗柱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張雪休還未起來,便哇得吐出一口血來:“秋長生!”

 然而他卻只得到了秋意泊輕描淡寫的從他身上掠過的眼神:“我說了,休要掃我的興致,不要再讓我說第三遍。”

 怪聲沉默了許久,嘆氣道:“既然如此,那便繼續吧!”

 突然之間,張雪休被一隻無形之手扯到了桌前:“坐莊。”

 張雪休擦了擦嘴角血跡,沾染了鮮血的手握住了籤筒,緩緩地搖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