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琉璃 作品

第11章 第11章 薛岑

    寧殷是個沒有五感的人,從不知羞恥為何物。

    前世虞靈犀伺候他沐浴,他便時常如此袒露著冷白-精壯的身軀,如同惑人的水妖般一步步從水汽氤氳的湯池中走向她,任憑水珠劃過身上皮肉翻卷的新鮮傷口和隱秘。

    他對自己的身體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冷淡,裸露也好刀剜也罷,毫不動容。彷彿那只是一塊有溫度的死肉,沒什麼可避嫌的。

    前世那些無法理解的、厭惡的冷血個性,似乎都在遇見少年的寧殷後,有了模糊的答案。

    一個連自己性命都無法掌控的人,怎麼奢望他能有道德羞恥?

    思緒回籠,在寧殷試圖繼續往下脫時,虞靈犀及時喝住了他:“停!”

    寧殷抬眼點墨似的的眼來,那毫無波瀾的眼神看得虞靈犀頭疼。

    “這裡不是欲界仙都,在我的地方,要懂禮義廉恥。”

    虞靈犀額角微跳,耐著性子道,“去屏風後換。”

    管他上輩子有什麼臭毛病,這輩子都得給她改過來!

    屏風陳舊,上頭的綢絹已經變得薄而泛黃,依稀投射著少年瘦削卻不羸弱的影子。

    屋內的藥味苦澀,虞靈犀攏袖站在簷下透氣,想了想,她試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屏風後默了默,回答:“二十七。”

    虞靈犀明知故問:“我是說,你以前的名字。”

    又是片刻的沉默,寧殷道:“不記得了。”

    聞言,虞靈犀露出狐疑的神情。

    不記得自己是誰,卻記得回宮復仇;不記得自己是誰,卻能坐到攝政王的位置。

    若非虞靈犀還帶著前世的記憶,恐怕就要信了他這番鬼話。

    “不管你是真不記得了,還是不方便告知過往,這小貓都還給你。”

    想起自己的來意,虞靈犀命侍婢將小貓擱在榻上,朝屏風後道:“因我體質特殊不能養貓,過兩日你傷好些了,就將它一併帶走,好生照料吧。”

    屏風後,少年似乎明白了什麼,繫腰帶的動作明顯一頓。

    她還是沒有想過要留下他,哪怕他說過“什麼都願意做”。

    見寧殷沒有回話,虞靈犀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欲界仙都已毀,裡頭做營生的人因來路不明,不能賣做家奴。兄長說女奴會充入教坊司,男奴則會遣送邊關充作徭役。你身負重傷,我雖不忍將你送去邊境為苦力,卻也不能留你長久……”

    “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寧殷垂眸蓋住眼底的情愫,從屏風後走出。

    虞靈犀抬眸,微微怔神。

    寧殷這張臉,不管她見過多少次,換個場景、服飾重逢,她仍是會被驚豔到。

    他束好了頭髮,一襲暗青色的侍衛武袍穿在他身上,卻是說不出的英俊挺拔。

    寧殷走到虞靈犀面前,看上去清瘦的少年,卻比她高上整整一個頭。

    虞靈犀不喜歡這種壓迫感,正欲後退一步,便見寧殷垂首斂目,撩起武袍下襬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思緒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先一步反應。

    虞靈犀一把抓住寧殷的胳膊,扶住他道:“你做什麼?”

    寧殷維持著屈膝欲下跪的姿勢,漆黑的眸子裡難得掠過一絲波瀾。

    他如喪家之犬的這些年,所有人都想把他踩在腳下、踏進爛泥裡,面前這女人是唯一一個不想讓他下跪的人。

    “我向小姐辭行。”

    寧殷彷彿看出了她的難處,艱澀道,“我雖想長留小姐身邊,效犬馬之勞,卻也不該讓小姐為難。”

    虞靈犀微微訝然,他何時這般懂事了?

    不過早走幾日也好,省得自己見到他,總會想起前世那些破爛賬。

    何況,寧殷皇子的身份太過危險,一不小心就會讓虞家捲入黨派之爭,她本就沒想過要長遠留他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