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綠緹 作品

第19章 第 19 章

    岑崤嗤笑一聲,表情也沒有那麼擔憂了,他收回落在黎容胃上的目光,輕飄飄道:“多謝警告。”

    黎容意味深長的一笑:“不客氣。”

    黎容進了大廳,像上一世一樣,直奔他坐過的沙發。

    那是一張淺黃色的布藝沙發,兩端擺放著鬆軟的抱枕,扶手一旁還放著一張小圓桌,桌面上是冒著熱氣的咖啡壺和糖塊奶漿。

    他選的這個位置還是挺舒服的,原來最無意識的時候,他也不算虧待自己。

    這個時候,沙發附近沒什麼人,大家都在聯絡感情,邀請舞伴,準備一會兒上場跳舞。

    他懶洋洋的靠在抱枕上,雙腿交疊,身子大半的重量壓在左臂,要不是胃裡真的有點不舒服,他甚至想去拿一塊鵝肝吃。

    他看見宋沅沅和宋母耳語幾句,然後小心的扯了扯在小腹有些打皺的裙子,邁步向岑崤的方向走去。

    黎容在咖啡里加了五六塊方糖,端起來一邊吹著熱氣,一邊看眼前的表演。

    宋沅沅走到岑崤面前,揹著手,少女姿態十足,低頭軟聲問:“岑崤,舞池開了,你願意跟我跳一支開場舞嗎?”

    岑崤還沒開口說話,黎容被燙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他手忙腳亂的放下咖啡杯,慌里慌張的吐著舌頭。

    岑崤的眼神直接被他吸引過去,一時間也沒急著回宋沅沅的話。

    宋沅沅沒有得到即時答覆,表情略顯僵硬,她只好也順著岑崤的目光,去看黎容。

    黎容垂著桃花眼,眉頭輕蹙,舌尖被燙的鮮紅,他認真的吸著氣,讓涼風略過舌尖,帶走被燙的麻痛。

    這倒是意料之外。

    咖啡杯的隔熱效果很好,他扔了糖塊進去,攪拌的同時注意力都在不遠處的熱鬧上,也的確忽視了咖啡的溫度。

    他一口喝的不少,要不是為了維持起碼的體面,這口咖啡肯定要噴出來。

    宋沅沅非常尷尬。

    黎容還是她名義上的男朋友,她對黎容也不是完完全全的無情無義,但現在形勢需要她接觸岑崤,而岑崤卻被黎容吸引了注意力。

    宋沅沅只好厚著臉皮,企圖把岑崤拉扯回來。

    “岑崤,你......”

    “他啊,不會跳那個。”黎容舌頭疼,說話有些口齒不清。

    他其實還是給宋沅沅留了情面,畢竟宋沅沅今天才十八,而他已經二十三了。

    宋沅沅在他日後的計劃裡,實在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宋沅沅立刻在心裡反駁,怎麼可能!

    他們這種家庭出身的孩子,不可能連最基本的宮廷華爾茲都不會跳。

    她懷疑黎容這是在吃醋,不想讓她和岑崤跳舞。

    但岑崤應該......

    岑崤深深看了黎容一眼,表情坦然,一字一頓:“嗯,我是不會跳。”

    宋沅沅:“......”

    她有點不敢相信,她被岑崤給拒絕了。

    雖然這個拒絕給她留了面子,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黎容眼皮都沒抬,他倚著沙發,專心致志的吹咖啡,彷彿對岑崤的回答完全不關心。

    “那我去問問別人。”宋沅沅強笑了一下,緊緊揪著裙邊,努力保持優雅跑回了宋母身邊。

    宋母離得遠,沒聽到他們說的話,見宋沅沅自己一個人回來了,宋母皺眉:“怎麼回事?”

    宋沅沅抿著唇,在母親面前,總算不再遮掩情緒,低聲埋怨道:“岑崤說他不會跳,都怪你非要我去請他跳舞,好丟臉!”

    宋母拉住宋沅沅的胳膊,眉頭一立,壓低聲音質問:“他怎麼可能不會!”

    宋沅沅一甩手,扭過了頭,氣鼓鼓說:“我不知道。”

    宋母深吸一口氣,別有深意的向岑崤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餘光掃到沙發上,專注喝咖啡的黎容。

    黎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倚著抱枕,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看不清表情。

    宋母:“我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說了,名義上你和黎容還是男女朋友,岑崤估計不願意攪合進來,你也是,就不能找個離黎容遠點的地方?”

    宋沅沅剛被拒絕,本來就心情不好,現在又受到母親的指責,忍不住拔高音量:“那我能怎麼辦,他就站的離黎容那麼近!”

    宋母狠狠用眼神警告她:“好了,別吵,不是什麼大事,本來我們也要正式跟黎家撇清關係,到時候就不用有心理負擔了。”

    黎容喝完一杯甜膩的咖啡,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宋母當眾羞辱他是在幾點?

    似乎過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坐在沙發上,腿都有點麻了。

    不得不說,他那時候真是難得的好脾氣。

    宋沅沅和岑崤跳了舞,他完全無動於衷,他不記得他們離得有多近,不記得他們說了什麼話,只記得他眼皮垂的很低,視域裡只能看見每個人的雙腿。

    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只是能喘氣的生物罷了,至於宋沅沅對他的刻意忽略,他也懶得刨根問底。

    他腦袋裡只有一片空白。

    等他好不容易從自己搭建的安全屋裡抽離出來,就聽見有人在責怪他。

    “宋董事長跟你說話,你怎麼像沒聽見一樣?”

    “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穿成這幅樣子來參加沅沅的生日會。”

    “大家都喜氣洋洋的,他擺個冷臉給人看,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爹媽,要慣著他。”

    “所以我就說,被爹媽寵壞了,他爸媽貪汙的科研經費,不都是給他留著的。”

    “他以後就知道了,這個社會沒這麼好混的。”

    ......

    那時黎容已經好久沒怎麼吃東西,他面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起皮,胃裡毫無規律的抽痛,痛的他後背冷汗溼透,鬢角潮溼粘膩,格外狼狽。

    那些奚落的聲音彷彿寒冬衚衕口呼嘯而來的風,帶著快入刀刃的鋒利,狠狠刺進他的皮膚,他就像被囚在籠子裡的鷙鳥,哪怕無數次衝撞鐵網,也只能重重跌下,任由利器刺的更深一些。

    他想起一句勒龐的話:“......自從他們成為群體成員,飽學之士就和無知之人一樣,眼睛都無法觀察了。”

    這些人好多是他父母的朋友,同事,客戶,或者點頭之交。

    他們曾經斯文有禮,溫和善意,他們受過良好的教育,有非常不錯的社會地位,這樣的人,似乎最不該落井下石,靠奚落他為樂。

    然而現實就是這樣,他有一個很殘忍的老師,教會他這些道理用的不是經久不衰的著作,而是他的整個人生。

    他用餘光看到,岑崤就坐在自己對面。

    他沒有抬頭去看岑崤的臉,但他知道,岑崤沒有說話。

    沉默,也是一種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