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熵 作品

第79章 第080章(二合一)

    烏宇洛已命人知會鶴拓城內百姓,要他們近幾日避開此處水源。

    凌冽和烏宇恬風過來時,毒醫正帶人在河灘邊就地處理骸骨——該焚燒焚燒,該掩埋掩埋,見他們過來,遠遠守在旁邊的小勇士還給凌冽和烏宇恬風,一人發了一塊麵巾。

    烏宇恬風先蒙上臉,正準備上前細問情況,又看見了和孫太醫糾纏的婦人,旁邊的小勇士便將知道的情況都說明了,凌冽聽著,看著那些人的衣著,終於皺了皺眉——

    “他們,好像都是同一個府上的。”

    “嗯?”一聽這個,烏宇恬風立刻叫停了那邊焚燒屍骸的勇士,“哥哥你怎麼看出來的?”

    凌冽以面巾掩面,指了指其中幾具浮屍身上的衣衫,“都是一樣的布料,針腳也相同。他們的手腳雖被水泡腫了,但上面的老繭清晰可見,平日裡多半都是在做粗活。”

    這群浮屍的年紀雖大小不同,但凌冽觀察了半晌後,感覺十分像一處大戶人家的管事、家丁和侍女。他看了看那個據說已經失憶的婦人,搖搖頭,讓影十一前往蜀中、查查最近有沒有被滅門的富商大戶。

    得了命令的影十一不敢怠慢,自然星夜兼程。

    三天後,他卻給凌冽和烏宇恬風帶回來幾個壞消息:

    舒家擁立安平郡王乘船北上,他們藏在利州的兵馬連夜奇襲、於兩日前攻下了西州大營。出事後,皇室雖派出禁軍包圍宣威將軍府,卻沒在府中找到一個活人——

    舒楚修同樣趁人不備,連夜轉移了舒家在京中的所有家眷,率親兵南下,同自己大哥匯合。

    與此同時,朝廷也派出了一支軍隊“剿匪平亂”,數十萬的朝廷兵馬與舒家兵馬短兵相接,結果,兩軍陣前對立,從朝廷兵馬中走出的剿匪將軍、卻是舒楚修的長子——舒明義。

    凌冽聽見這消息,微微愣了愣。

    他又想起前世、在面對戎狄鐵騎時,死守到底、戰死城樓的小將軍身影;想起今生在京郊,面對伯父和父親的刻意刁難,小將軍推開百姓衝出來,豪飲一杯置地替他送行,滿臉皆是瀟灑豪情。

    舒家會反,凌冽並不意外。

    舒楚儀假死脫身,凌冽也不驚奇。

    但小皇帝此舉當真狠毒,竟逼著舒明義在“忠”、“孝”之間做選擇,且如今此局,無論舒明義選擇什麼,他都已走到死衚衕裡:大義滅親、揹負罵名;慨然反叛、亦是亂臣。

    凌冽搖搖頭,只覺皇室噁心。

    影十一在訴說這些時,烏宇恬風一直眼巴巴地看著凌冽——他才不管中原皇室如何,也不管那幫勾心鬥角的壞蛋們內鬥成什麼樣兒,他只知道:霜庭哥哥說過,如要北上中原,會提前告訴他。

    結果,凌冽卻只讓影十一留心,並沒有打算摻和。

    舒家這樣的大家族,能夠聯合京中其他高門,掌控元徽、明真、建初三朝朝局,即便小皇帝手段下作,凌冽也覺得是外戚自釀苦果,他同情舒明義,卻並不覺得自己應當發兵。

    他的仇敵,從來都在北境。

    “讓翰墨當心,若此戰持續……”凌冽壓下眉頭,“戎狄恐怕會趁虛而入。”

    影十一點點頭,領命去送密信。

    而凌冽一轉頭,就看見了趴在自己身邊的小蠻子,他眨巴著綠眼睛,似是期待,又好像只是不甘心。凌冽稍一思忖,便明白了這小傢伙的心思。

    他好笑地摸了摸烏宇恬風的金髮,“這麼好戰吶?”

    “我只是不想哥哥討厭的人快活,”烏宇恬風吸吸鼻子,“也想將傷害哥哥的人碎屍萬段。”

    看他憤憤不平的模樣,凌冽輕笑,總算是明白了,一開始京中為何會傳他的小蠻子是“攫戾執猛、兇暴異常”。他拍拍烏宇恬風的手,承諾道:“好,我們說好了,一定讓他們血債血償。”

    烏宇恬風看著交疊在自己手背上的白皙手掌,笑著翻手勾住凌冽小指,“既是約定,哥哥要和我拉勾才算——”

    看著他的翠瞳,還有在清風中微微發光的金髮,凌冽勾了勾小指,“好,拉勾才算。”

    春日的薰風,捲起了鶴拓城新開的海棠,漫天翻飛的粉色花瓣中,似是晚春將至、即將入夏。

    ○○○

    凌冽所料不差,就在舒家父子於中原短兵相接時:

    北境草原上,戎狄二太子伊稚查率部長驅直入、勢如破竹,直殺入了大太子音單所在的氈帳。

    音單的屬下潰不成軍,被他奴役的百姓卻歡呼著迎接伊稚查。二太子律下甚嚴,他的部隊軍紀嚴明,所過之處,不取一牛一羊,也不似音單般、連飲水都要向百姓徵稅。

    看見持刀而來的伊稚查,肥碩滾圓的音單還想求饒,結果,伊稚查毫不猶豫地揮刀,直砍下他的腦袋,高高挑起來、懸掛到旗杆上。

    伊稚查的生母信奉藏教,他小時候曾聽母親身邊的喇嘛提過,說在藏教中有一種法器,是用人的頭蓋骨製成——將人頭風乾、剝除血肉後,整個浸泡在水銀中,之後鑽孔、放出腦髓,挖下完整的上蓋。

    再鑲嵌紅寶石、瑪瑙和金銀器,製成一隻碗或酒杯的形狀,用來當做供奉法器。

    伊稚查遠遠看著掛在旗杆上音單的腦袋,他好笑地用手肘碰了碰站在他身邊的簡先生,道:“您看,我大哥這腦袋,還真是大得很,也不知能不能給我做出一隻酒碗?”

    簡先生也抬頭看了一眼,也笑道:“自然要試過才知道。”

    之前,音單殘忍地殺害了二太子伊稚查的母親,頭顱同樣懸掛在帳外長達十日。就在戎狄各個部族都以為二太子此番也只會將音單的腦袋掛十日就取下時——

    伊稚查卻命人從波斯捉來了幾個能工巧匠,在音單的腦袋完全風乾後,將那頭顱取下來,剝離了血肉皮膚、挖下圓圓的上蓋,在人骨上鑲嵌了一圈巨大的白珍珠後,又鍍上三枚金足,製成了一隻酒碗。

    端著那頭蓋骨製成的酒碗,伊稚查在草原上大宴賓客,而那些心存不服的部落,也在看見了音單的慘狀後,徹底拜服、奉伊稚查為戎王。

    北境草原上混戰了半年的局勢,被伊稚查掌控,在稍作調養後,他便集結了數十萬騎兵,準備南下。

    草原晚春,其風強勁。

    半人高的綠草中,伊稚查和簡先生策馬並立,他們身後,是整裝待發的戎狄大軍,面前除了一望無際的草海,便是高高聳立在草原和中原疆域中的北戎山。

    看著起伏的兩翼山巒,簡先生竟輕輕笑了。

    恰好此時,一陣燻暖的南風捲著雲州的柳絮桃瓣,自山巒而下、拂過這片草場,那隻大大的兜帽也終於被這一陣風給吹下,露出了“簡先生”一張年輕的臉。

    這張臉因常年不見天日而蒼白,卻有著峻拔的鼻峰、如墨的劍眉,一雙狹長的眉眼中,隱隱閃爍著興奮光芒,他抬手,接住了一片柔軟的桃瓣,食指和拇指微動,將那粉白色的花瓣整個碾碎。

    看著指尖滲出的漿液,簡先生轉頭,衝伊稚查點頭道:“走吧大王,是時候去見見我闊別多年的皇弟了——”

    作者有話要說:*承輿:取自“堪輿”,堪,地突之意,代表“地形”之詞;輿,“承輿”即為研究地形地物之意,著重在地貌的描述。《史記》將堪輿家與五行家並行,本有仰觀天象,並俯察山川水利之意。

    *春宵苦短日高起句:白居易《長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