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280. 活人 成與不成,我不悔了!

    “是。”

    巫仁趕緊將書稿拿了出來,奉到桌上,祝纓將書稿翻了一翻,說“我對醫藥懂得不多,你們校對無誤,明天就可拿去開始雕版了。”

    她看書很快,看上面一些醫術的用詞沒有錯字,便不再挑剔。花姐行醫已經十多年了,在婦科上面,比一般的大夫強太多,便是宮中御醫,恐怕也不如她明白。

    她將稿子留下,看了一眼巫仁,問道“都在忙春耕的事,倒耽誤你家了。”

    巫仁道“回大人,還應付得來。我也請了幾天假回去的。”

    祝纓問道“家裡有多少人幫忙”巫家的家產可能她比巫仁還要清楚一些,一個常在花姐身邊的人,她是不可能不去查一查的。

    巫仁道“自家四口,家裡丫環也可幫忙做飯,田產不多,有兩家佃戶,忙時再僱短工”

    祝纓認真聽了,又問“一年收穫有多少”

    巫仁道“收賬的事兒我管得不多”

    祝纓與她一問一答,更清楚一點梧州這樣小小富戶的情況。

    王家自己有點地,大部分時間不用他們自己下地幹太多的活,平時由巫義或巫大去田裡看一看,督促一下。春耕、秋收這樣的時節,巫家人也需要搭把手,不做重活也得統籌一下,連家裡僱的丫頭僕人都得跟著幫忙備飯。

    祝纓道“那也辛苦。”說著,她看了一眼花姐。花姐在朱家村也是富戶了,生活與巫仁現在差不多,忙的時候自己也得幫些忙,還得算個賬什麼的。

    花姐道“是,有了她,省了我許多的事。”

    巫仁只不作聲。

    祝纓又問巫仁“學過記賬”

    “是。”

    祝纓先不考她,而是說“還想接著給你老師幫忙嗎”

    “是。”這一回巫仁回答得語氣非常堅定,帶上了一點熱切。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看了祝纓一眼。

    四目相對,巫仁大腦一片空白,她完全無法從祝纓的眼裡看出一丁點兒的情緒來,又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兩人就怔怔地互看。

    祝纓道“一直幫下去”

    “嗯”巫仁想大聲說話,說出來的音量自己也不知道大還是小,於是又輔以用力點頭。

    祝纓道“我知道了,你老師說你樣樣都使得,賬也交給你管了一些。明天你再過來見見祁司戶,讓他指點你一下賬目。合格了,醫學部的賬目你就管起來。”

    “是”這回巫仁的聲音大了一些。

    祝纓對二人點點頭,花姐就帶著巫仁離開了。

    巫仁的心撲撲直跳,心道我這是走出第一步了嗎

    她有自己的思量,自己結婚困難,也確實容易成為弟弟的家庭負擔,那不如走另一條路眼前就有現成的榜樣。而她的榜樣也就倆,剛好落到了番學,就在番學老實表現如果能走跟老師一樣的路,也不錯。

    她的想法早跟家裡人說過了,家裡人雖不很熱衷,但也不反對。

    這一次是王芙蕖提出來的。

    王芙蕖看著花姐很喜歡女兒,又見女兒幫著花姐做的事還沒完,就跟家裡商量,讓女兒留下來幫著花姐。說起來是田裡的事重要,但是花姐現在乾的好像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如果幹成了,女兒可能會因此有點別的機遇。索性家裡其他人累一點,女兒反正是跟著一個女師傅,安全。

    王芙蕖愁的就是女兒的“歸宿”,她口裡說著“不信緣份一直不來”心裡已經打退堂鼓了。這萬一女兒一直遇不到一個八字能合得上的丈夫,後半生怎麼辦靠兄弟靠侄子王芙蕖不放心。

    番學沾點兒官,花姐就是個官,往這上頭湊一湊,有棗沒棗打三竿子。為女兒找合適的婆家也是累,多擔點兒家裡的活讓巫仁往別的上頭使使勁也是累。都是累,都是為了閨女有個好結果。都一樣。

    所以王芙蕖是請了整個農忙時間全部的假,巫仁一頭一尾都在學裡,只在中間最忙的幾天不放心家裡回去了幾天。現在王芙蕖還沒回來,她先回城了,花姐就將她帶了過來。

    現在是有祝纓發了話的,她算見著了一點點曙光。

    巫仁心道大人不是那等惹人厭的墓誌官兒,那些個完蛋玩藝兒一個個活得跟塊墓誌似的,往上頭刻什麼就一輩子都是那麼個破樣子了,哪怕盜墓賊給它刨墳刨出來踩碎成了石頭渣子,拼起來還是原模原樣的痴心不改。上頭刻的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大人是活人,也願意活人,我只管盡我的力,成與不成,我不悔了這樣的機會要是把握不住,才要真的把後悔兩個字刻到墓碑上了

    “這樣的機會要是把握不住,你要後悔一輩子的”林翁在福祿會館裡來回踱步,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催促著。就差提著林八郎的耳朵往裡灌了。

    之前祝纓栽培縣學生的時候,林八郎“一意孤行”,讓他錯失了一個成為老封翁的機會。為此,林翁數次催促林八郎主動到刺史府去表達悔意,盡力排隊求個官。他越是這樣,林八郎越是不肯。

    這次有了機會,林八郎也答應了,林翁的精神又回來了“上回的官兒,算了算了,不提那個。個升官暫時沒了,錢財上頭有些彌補也是好的,你這次帶著人過去,我把家裡的張管事給你,他是個懂行的人,也會看賬,也會做賬”

    “還未成行,大人的事還沒辦成,您就先想著往自己家裡扒拉好處,我照您說的,怎麼對得起大人當年對姐夫也是”

    “住口”林翁揚起了手。

    林八郎梗著脖子說“咱要沒拿姐夫家的東西,他犯了那樣的大罪,死了活該我不心疼他他不冤再來一次我還是幫著大人查他可他的東西咱拿了,也沒還給姐姐,我沒臉拿著幫大人做事的功勞再去做官。姐姐還走了,越發沒意思了。”

    林翁撫著胸口,苦口婆心“對你講了多少次了,那是你爹貪嗎那不是為了你們嗎你們弟兄八個把我一把老骨頭拆了賣,也不能叫你們個個還能這麼過活你姐夫我全家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哪裡對不起他了他犯了那樣的大罪,家產咱不拿也全充公了在咱們手上,還能幫襯你姐姐外甥。別提你姐姐,我沒那樣的閨女”

    說到女兒他就來氣,想起來女兒是親生的罵多了容易罵到自己,才對兒子仔細講道理“你爹求了大人,好容易給她保住了兒女,還叫她有些田吃租,她呢她沒把你爹坑死不孝女”

    林八郎聽他爹說得越來越心驚,心道幸虧我沒做官,我要做官了,他還不定要我怎麼樣貪贓枉法呢

    這一次又確實是機會,父親說的道理他都懂,他也知道一旦分家之後生計困難,但那是在為大人辦好事情之後不做官、不積極回應祝纓給的機會,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擔心自己的家人。

    林八郎脾氣也上來了,道“您要再支使我損公肥私,我明天就跟大人辭了這個差使。要我接差使,你用慣了的僕人,我一個也不帶”

    林翁被噎住了,想鬧,又覺丟臉,想打罵,又深知兒子的脾氣,只得說“好好,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等你老了,有了八個兒子,再想想我”

    林八郎也賭氣“必不像您這樣的飯沒煮好,先偷米,什麼樣的人家能容得下這樣的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