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115章 番外二(完)

    姜鸞一拍手,讚道,“就是這樣。你放手去捏,讓我瞧瞧什麼樣子。對了,小娃娃的臉要捏得肉嘟嘟的。”

    麵人張手藝熟練,頃刻後便捏出一個四五歲的男娃娃。

    果然就像姜鸞所形容的,狹長鳳眼,斜劍眉,雙團髻,穿一身小郎君的海藍袍子。極可愛的圓嘟嘟的臉蛋,頭大身小的短身材,配上兇巴巴的嚴肅瞪視神情,懷裡抱一把刀。

    仔細去看,就連抱的那把刀,都嚴格仿著裴顯腰間掛著的那把刀,捏得一模一樣。

    姜鸞舉著栩栩如生的男娃娃麵人,放到裴顯的前面,比對一處,笑一回。等笑夠了,小心地捏了捏麵人圓嘟嘟的粉臉蛋,過去牽真人的手,心滿意足地說,“走吧。”

    這回輪到裴顯不走了。

    他把已經轉身要走的姜鸞給拖回來,抬手把她戴著的驅儺面具給拿下來,對面人張說,

    “按她的相貌再捏個麵人。你看人不忘,看一眼是不是足夠捏起來?”

    麵人張急忙道,“足夠了。”

    驅儺面具又原樣戴回去,麵人張低頭捏起第三個麵人。

    片刻後,姜鸞形貌的小麵人活靈活現的出現在手裡。麵人張起身,恭恭敬敬遞給了裴顯。

    裴顯在燈火下舉起打量。

    和女娃娃麵人相仿的圓杏眼,瓜子臉,水彎眉,只不過雙丫髻換成了雙螺髻,眉心多了一點硃色花鈿,烏黑髮髻上插了只粉芙蕖色的燈球,肩頭裹一件玄色曳地的大氅。

    他的唇邊噙著笑,慢悠悠地把麵人放到姜鸞面前比對了片刻,讚道,“惟妙惟肖。”

    姜鸞倒也不生氣,湊過去看了片刻,指著裴顯對面人張說,

    “按他的相貌再捏一個給我。捏完這個就夠了,你繼續做生意。”

    不遠處的主街上,前後蜿蜒數里的送儺隊伍已經遠遠地走去長街前頭。

    裴顯和姜鸞手牽著手,每人舉著兩個活靈活現的麵人。

    姜鸞沿著主街方向往前走出十幾步,腳下忽然一停,說,“今晚盡興,我們回吧。”

    兩人原路回頭,往剛才繫馬韁繩的光行坊門處返回。

    “不去看燈山了?”裴顯問她,“若是嫌走路太遠,我們可以騎馬過去看。”

    姜鸞把手裡一大一小兩個麵人握緊了些。

    “今晚走到這裡,已經足夠盡興了。燈山以後還會有,倒不一定要今夜去看。”

    裴顯扶她上馬,姜鸞在馬背上取下戴了半晚的面具,裴顯替她把帷帽仔細戴正,翻身上馬。

    手臂從身後攬過她的腰,說得還是那句,“抓住韁繩。坐好了。”

    姜鸞往後一靠,身子靠進溫暖的胸膛裡。

    剛戴上的帷帽又摘下,露出一對清亮的杏眸,抬起頭,目不轉睛地往上瞧。

    坐在她背後的人,身姿英武頎長,把她完全籠罩在懷裡,此刻也微微地低了頭,正往下看。

    姜鸞把手裡的兩個麵人舉起晃了晃。

    “今晚我過得好高興。彥之,你高不高興。”

    裴顯抬手把大氅又往上拉了拉,裹住姜鸞整個身子。神色間並不顯露什麼,只在聲線裡露出一絲細微的笑意。

    “我今晚也過得極高興。”

    韁繩抖動,駿馬邁步,在長街上輕快緩行,馬蹄聲由慢到快,逐漸往北加速,趕往皇城。

    姜鸞出來時一路都在快活地大喊大叫,回程時倒開始安安靜靜地跟裴顯說起了話。

    “彥之,我性情就是如此,向來喜歡與天爭命,劍走偏鋒。”

    裴顯沉著地應了聲,“我知道。你向來行事不定如風。無妨,朝中有我。你只管放手去做。”

    大風呼嘯刮過耳側,姜鸞在風聲裡接下去道,

    “劍走偏鋒當然有它的好處。但是最近我開始覺得,長久謀劃,也有長久謀劃的好處。彥之,有些事,我們可以慢慢地籌劃起來。”

    裴顯低頭看她,“比方說?”

    “比方說,朱雀大街上的燈山。今年搭建了兩座三十尺的燈山,我知道明年還會有,後年還會有更大更好的。那我今年就不急著去看。我可以等明年,後年。”

    夜風呼嘯,姜鸞捂著凍得發紅的耳朵,抬頭去看夜幕裡一輪細勾月。月色淺淡,似有若無,裴顯在月下低頭凝望著她。

    “彥之,我們可以長長久久的。”她肯定地說。

    裴顯簡短地嗯了聲。“我們可以。“他摸了下她冰涼的耳朵,放緩馬速,把她肩頭的大氅往上拉,直到裹住整個頭臉。

    姜鸞從大氅裡扒拉不出來,隔著一層大氅仰著頭,聲音輕輕軟軟地傳入耳際:

    “彥之,所謂長長久久,只在你我之間,不在別人眼裡。世上很多人在意的很多事,其實我都不在乎的。”

    裴顯把懷裡的人摟緊了些。

    “為什麼這麼說。”

    “我知道你不願尚主。”姜鸞隔著一道大氅,看不見眼前的人,但她知道,他必定在低頭看她。

    “我知道你心裡顧慮極多。你背後站著整個河東裴氏。大批麾下將士信任依賴你,跟隨你從河東入京。你的兵馬元帥府擔著他們。你入京滿打滿算只有兩年,在京城裡根基不深。一旦尚主,身上的中樞要職全部卸下,你心裡不安穩。”

    姜鸞雖然看不到他臉色,但感受到腰間摟住的手臂瞬間發力收緊,旋即又鬆開。

    “阿鸞。”裴顯只說了一句,又停住了。

    姜鸞用力地扯大氅,好容易扯開一條縫隙,夜風呼啦啦灌了進來。

    她從大氅裡鑽出來,髮髻裡毛茸茸的粉色燈球在風裡跳躍晃動,她仰頭迎著裴顯專注的凝望視線,粲然一笑,

    “但是彥之,我不在乎呀。你看,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我連問也沒問過你一次。就是因為我壓根不在乎這些呀。”

    “我既不想為了要不要尚主的事和你吵,也不想為了什麼冊封大典,封你皇后還是駙馬之類的名頭和朝臣們吵。”

    “彥之,你不必尚主,現有一切不變,繼續領京畿防務,入政事堂。我只要現在這樣,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們長長久久的就足夠了。”

    裴顯控韁放緩了馬速。

    他們一路往北縱馬疾馳,前方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即將入宮的送儺隊伍浩浩蕩蕩的火把光芒,歌舞鑼鼓聲響隱隱約約地傳入耳朵。

    裴顯握住姜鸞的手,低頭望來,眸光復雜。

    “阿鸞,牽扯到國祚,禮法,正統承繼。我以朝臣身份陪伴你身側,以後的事態發展,並不會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不,彥之,事情也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困難。”姜鸞拉起他的手,往下,隔著衣裳按住自己小腹。

    她理直氣壯地說,“別忘了,我是女君呀。我自己生出來的孩兒,一定是皇家嫡系血脈。我封我自己的親生孩兒為東宮儲君,誰能置喙一句。”

    在裴顯愕然沉思的神色裡,她又裹著大氅往前一撲,連人帶氅衣撲進他懷裡,在溫暖的胸膛處親暱地蹭了蹭。

    “你不必尚主。朝臣們也不會有攻訐你的藉口。彥之,我早想過了,我們生個又聰慧又漂亮的孩兒。我通告天下,你是孩兒的父親。以後冊封東宮,你就是儲君的父親。”

    說到這裡,她哼了聲,“我看還有誰彈劾你恃寵而驕。”

    裴顯啞然失笑,抬手把她探出來的腦袋又按回去大氅裡,“果然做事劍走偏鋒,胡鬧。”

    他索性在路邊勒停了馬。

    策馬緩行至喧囂長街的角落一隅,理智而清醒地和她分析局勢,

    “阿鸞,你並非守成之君的性子。如今剛剛登基,萬象更新,天下處處仰望你的動向,你又年輕。此時此刻,藉著新登基的銳氣,正是你提拔朝臣,大展拳腳,推行政務,讓天下看到女君政績的要緊關頭。遠未到退居後宮,生育兒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