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114章 番外二

    大年十的除夕宴和慶功宴不同,屬於家宴。

    邀請的除了京城裡的宗室親族,皇家外戚,還有少數天子身邊倚重的信臣。每年的除夕宴會不會受邀入宮,是京中朝臣判斷天子恩寵的一大風向。

    姜鸞邀請的主賓當然是二姊姜雙鷺。謝徵這個二姊夫是順帶的。

    政事堂幾位宰臣,東宮出身的屬臣,李相,崔中丞,謝瀾,淳于閒,崔瀅,一個不落地都請了。

    “把盧四郎的名字添上。”姜鸞吩咐準備請帖的秋霜,“應允了他明年出仕。今年除夕宴上露個面,在場諸位看到人,心裡都有個數。”

    遠處傳來一陣細微的人聲響動。

    白露小跑過來回稟,“吳太醫看過裴相的抓傷,人剛送走。吳太醫說,幾道抓痕本身無礙,不過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召來了兵馬元帥府的親兵,詳細問詢了一番貓兒的來歷。還好是正經大貓舍高價買來的,裡頭都是精挑細選的品種,專供京裡的達官貴人賞玩。應該不至於沾染恐水症。”

    姜鸞點點頭,“裴相人呢。出宮去了?”

    “還沒有。墨墨暫時安置在西殿廂房裡,和點點的籠子放置在一處。裴相剛才過去查看點點和墨墨相處得如何。”

    姜鸞把窗戶打開,點點嬌氣的叫喚聲隱約傳來。

    “怎麼聽不見墨墨叫?”

    白露忍著笑說,“墨墨想搶點點銀盆裡的貓兒食,被點點兜頭打了幾巴掌,躲在角落裡不敢出聲。裴相在旁邊瞧著,讚了句‘搶佔先機,打掉氣焰,做的不錯’,賞了點點一條魚乾。”

    姜鸞笑得肚子疼,“墨墨不是他自己送來的?怎的捱了點點的打,他倒賞了點點。”

    庭院裡傳來一陣吱嘎踩雪的腳步聲。

    裴顯從西殿廂房方向穿過庭院,停在窗下,當面告辭,“是時候出去了。傍晚再入宮赴宴。”

    臨走前想起什麼,又回身特意叮囑了一句,

    “今晚除夕宴,其他人敬酒都無妨,你莫要當眾賜酒。”

    姜鸞笑問他:“怎麼了,怕你自己喝多了烈酒,被我送出宮去?”

    裴顯原本已經要走,腳下一頓,皺眉說,“阿鸞。”

    姜鸞指尖一圈圈地繞著烏黑髮尾,起了逗他的壞心思,偏要往下說,

    “裴氏有家訓,酒後不得同房。哎,你們裴氏好正經呀。以後我不想留你,豈不是隻要賜一杯烈酒下去——”

    裴顯的視線瞬間轉過來,犀利地掃過寢堂四周,在隨侍的幾個御前女官身上停駐片刻。

    秋霜咳了聲,“奴婢出去片刻。”拉著白露退出去門外候著。

    “嗯?”姜鸞覺得有意思極了,趴在窗邊,細白的指尖扒拉著窗欞積雪,故意問他,“把我的人都瞪出去了,你要單獨說什麼?”

    裴顯一個字都沒說。

    唇邊噙著淡笑,從敞開的如意菱紋窗外傾身進來,抬起手,狠揉了一把姜鸞頭上的雙螺髻,在她哎呀呀的叫聲中,轉身出去了。

    ——————

    晚上的除夕宴是家宴。宮裡全力預備著新年初一的元旦大朝會,除夕宴規模不大,開始得早,散得也早。

    懿和公主早早地就到了。

    姜雙鷺自從太行山招魂回來,屢屢夢中驚悸,後來謝徵領兵出京,她便住在姜鸞的東宮裡。

    說來也怪,自從十月裡的某天夜裡,姜雙鷺夢中驚悸的毛病突然好了。

    半個月後,軍報送來,正巧在那天,大軍踏破都斤山牙帳,斬下薛延陀可汗父子的頭顱。

    十二月初大軍凱旋,裴顯被大理寺官員堵在城外,當日下了詔獄。謝徵感覺不對,在城外五十里原地紮營。

    懿和公主等了兩日,等不到人進城,焦躁起來,帶著自己的八十公主親衛出了城,把謝徵從城外接進京城。

    ——這是十二月初,姜鸞登基之前的事了。

    後來大軍凱旋入京,這事不知怎麼的不脛而走,在京城街坊廣為流傳。‘大軍凱旋起風波,公主出城接駙馬’,居然成為不少傳奇話本的素材。

    姜鸞傍晚赴家宴時,袖裡就揣了本火熱出爐的最新話本。

    今晚家宴,禮儀拘束得少,在場不是宗親外戚就是天子近臣,齊齊起身恭賀,“陛下除夕吉祥安泰!”

    等姜鸞坐下,眾人落座。教坊樂隊換了一首輕快的鼓樂。除夕宴開始了。

    姜鸞邀二姊共坐說話,端起半兩小玉杯,敬了二姊一杯酒。兩邊玉杯相碰,叮一聲輕響的同時,藉著大袖遮擋,把話本塞了過去。

    姜雙鷺愕然接過,低頭略翻閱前後,驀然紅了臉,急忙把‘公主出城接駙馬’的話本藏進了袖子裡。

    “呸,哪家不正經的書局,抄錄這等捕風捉影的不正經話本。”

    姜雙鷺紅著臉說,“我只是出城把他接進來。哪有話本的那些……青鳥千里傳書,城頭相看淚眼,夢中互述鍾情……”

    “捕風捉影的話本才好看。”姜鸞悄聲說,“二姊藏好了,晚上拿回去仔細看。”

    姜雙鷺:“……呸!”

    過了片刻,又輕聲道,“阿鸞,你幫我擋著些。我倒要仔細瞧瞧裡頭還能怎麼胡寫。”

    燈火明亮的宴席裡,姜雙鷺把書卷放在膝上,藉著長食案的遮擋,開始從頭細看。

    看幾行,輕輕地“呸”一聲。又往下看了幾行,沒忍住笑了下,急忙掩住了嘴。

    姜鸞捏著小玉杯,眼風斜斜瞥向宴席裡端坐的謝徵。

    上好的白菜被野豬拱了。她心裡嘀咕著,沒辦法,誰讓白菜喜歡呢。

    她召來了徐公公,吩咐說,“朕記得內庫裡有一隻雙耳巨樽。”

    徐公公躬身應道,“是有一隻,半斤的雙耳大金樽。老奴拿出來給裴相送去?”

    距離不遠的宗親外戚席位處,裴顯剛剛入席,才拿起長箸,準備夾菜。執筷的動作頓了頓,視線斜睨過來。

    姜鸞正和徐公公說:“誰跟你說半斤金樽了。內庫裡有隻兩斤量的巨樽。去年龍首原秋日宴的時候,帶出去用過一次。”

    “啊,兩斤量的雙耳巨樽,確實有一隻。”徐公公恍然,“老奴這就開內庫拿出來,給裴相送去?”

    裴顯:“……”

    “好了,徐在安,你別再說了。你看裴相筷子都停下了。”姜鸞拿玉杯敲了敲長案,“雙耳巨樽拿出來,盛滿酒,給謝大將軍送去。”

    “……”輪到謝徵的筷子停了。

    傳說中的兩斤巨樽,領受過殊榮的只有裴顯一個,今天怎麼輪到了他?

    不久後,盛滿兩斤葡萄美酒的雙耳巨樽,由兩名內侍合力捧著,沉甸甸地放置在謝徵的食案上。

    赴宴眾人交頭接耳,注意力從剛才入席的盧四郎身上,齊齊轉到謝大將軍這處。

    謝徵無奈放下長箸,起身謝罪,“謝陛下賜酒。不過臣酒量不佳,不像裴相海量。兩斤美酒賜下,臣只怕要當眾醉倒失儀。”

    “今晚是家宴,沒那麼多君臣禮節。朕只管賜酒,喝不喝是你謝大將軍的事。”姜鸞懶洋洋地舉起半兩杯,

    “不過,改口喚一聲二姊夫,不值得謝大將軍喝兩斤酒?”

    謝徵怔住了。

    聲線裡猛地泛起了激動,“謝陛下!”

    隨即二話不說,舉起巨樽就喝。

    姜鸞喝乾了半兩杯裡的果子酒,亮出杯底,“行了,坐下慢慢喝吧,二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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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鬧宴席的另一處。

    姜郎姜鳴鏑,今夜揣著滿腹心事,愁眉不展,神色低迷,和歡慶宴席的氣氛格格不入,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儼然要借酒消愁的姿態。

    然而美酒入喉,卻跟想象中的滋味大不相同。姜郎的惆悵更多,舉著空杯嗟嘆,

    “大好年華如水飛逝,過年就要娶那母夜叉。原想著借酒消愁,大醉一場,稀裡糊塗過到新年也就罷了……今晚的酒,居然是給十來歲小孩兒喝的果子酒!”

    在他身側,謝瀾端正坐於案後,眸光低垂,指節輕輕摩挲著案上玉杯。

    果子酒才好。

    既可以放肆暢飲,又不會御前醉倒失儀。

    冷玉色的手指握住酒杯,香甜芳馥的果子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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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過巡,宴席到了中途,姜鸞喝了七八杯果子酒,酒意微醺,臉頰升起淺淺的緋紅。

    宴席樂音陡然一變,鼓點響起。原本輕快悠揚的絲竹樂音,換做了舞樂。

    舞姬旋轉入場。

    今晚家宴的歌舞和昨晚的慶功宴不同,更加歡快無拘,舞姬穿起翻領胡服,舉著手鼓腰鼓,踩著鼓點節奏,開場一曲熱烈的胡旋健舞。

    在場的眾多宗親子弟大聲鼓掌叫好。

    大聞朝歌舞興盛,當年太皇帝時,經常在宴席中途興起,君臣共舞一曲破陣舞,傳為百年佳話。至今朝中的文臣武將大都善歌舞。

    鼓點聲聲,氣氛熱烈。姜郎平日浪蕩慣了,今天席間的果子酒喝得不夠盡興,那就歌舞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