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74章 第 74 章

    姜雙鷺傍晚時過來,姊妹兩個絮絮談了許久,直到入了夜才告辭離去。

    人走了,雞湯藥膳留下。紅彤彤的大半盅,叮囑姜鸞務必喝完,不許把二姊親自洗手做羹湯的心意給偷偷倒了。

    裴顯在門外被攔阻,要求“退一退”,他不肯退。等見到了人當面,烏髮迤邐垂散,乖巧臥床養病,難得一見的楚楚動人姿態,心裡翻騰的火滅了,他願意退了。

    懿和公主這兩日心神震顫,走時並未發現隔斷旁邊的暗處站了個人。裴顯極耐心地等輕而細碎的腳步聲走遠,庭院裡步輦起駕,這才撩開珠簾,走進了內室。

    姜鸞手裡還託著那盅雞湯。二姊的心意不能辜負,她眼角掛著辣出來的淚花,艱難地喝一口雞湯,喝一口蜜水。雖然雞湯沒開始那麼燙熱,但她舌頭已經辣麻了。

    喝完擦了擦眼角掛的淚,瞪了一眼若無其事走進來的人。

    “說好了三天不許過來,第二天就來了。”

    裴顯淡定地說,“臣並未和殿下說好。”

    姜鸞嗤了聲。但眼下正好有事讓他辦,姜鸞看他走近,把紅彤彤的老母雞菌子湯往前一推,

    “二姊的心意,一口都不能浪費,勞煩裴中書,全幫我喝了。”

    對著面前漂浮的茱萸辛辣香氣,裴顯沒多說什麼,在床邊坐下。

    接過姜鸞手裡的木湯勺,一勺勺地舀湯,當面喝了。喝完道謝,“謝殿下賜湯,極合臣的胃口。下次有類似的事,可以直接叫臣來。”

    姜鸞才不跟他多掰扯。

    “喝完了?”她不客氣地趕人,“可以走了。過三天再來。”

    裴顯不走。

    “原不想打擾殿下,有個極重要的事,須得當面回稟。因此才今日過來。”

    他把湯盅放去旁邊矮几上,“文鏡回來了。”

    文鏡是當日凌晨回來的。

    帶回了追索了一個月的線索,搶回了盧四郎。

    在山林野外摸爬滾打追蹤了整個月,人瘦了一大圈,精氣神倒是不錯。

    文鏡被召入寢堂,隔著半捲起的珠簾,神采奕奕地回稟,

    “從京城郊外追蹤了一大圈,那夥賊人挾持著盧四郎,往南翻山越嶺行了五百餘里,又走水路往西。狡兔三窟,最後繞回了老巢,居然就在京畿附近,距離京城不到八十里的郊縣裡。盧四郎被他們帶著繞了一大圈,在荒山裡過了年,他們覺得徹底安全了,最後帶著盧四郎回了巢穴。”

    “看守巢穴的是某位大人物的幕僚。兩百餘人守衛著那座莊子,高牆深院,修得像座塢堡,看守的都是世家蓄養的死士。他們的主人不常去,但出入莊子的人來來去去,每天都有生面孔,看來像是收集線報的所在。”

    “末將帶人蹲守了半個月,終於等到一位主事的人物出入老巢,當夜末將率兵襲擊了那處巢穴。剿滅了全部守衛。盧四郎安然帶出。”

    姜鸞聽到這裡,追問,“主事的人物是什麼人。巢穴裡的幕僚可抓了活口?世家蓄養的死士,又是出自哪個世家?”

    文鏡搖頭。“看守巢穴的幕僚極為忠心,當場自刎。我們想抓幾個帶傷的活口,想帶回京問話,抓不到活的。他們見大勢已去,竟然殺了當夜進入巢穴的那名主事之人,齊齊自盡。”

    說到這裡,文鏡慚愧地低頭:“未抓到活口,末將辦事不力……”

    裴顯打斷了他的請罪,和姜鸞解釋,“世家訓練有素的死士,不同於軍裡的俘虜,本來就極難抓活口。當夜進入巢穴的那位主事之人應該是他們主家的下屬,亦或是得力管事之類的人物。為了維護主家的安全,必要時,什麼人都可以捨棄。”

    文鏡道,“末將帶回了主事之人的屍身。但那那主事人被幾名死士斬殺滅口的同時,被刀砍毀了容。只能大概看出身材年紀,看不出相貌了。”

    姜鸞很感興趣,在床上坐直了身:“毀了容的屍體也是線索,擱哪兒了?”

    裴顯倒也不瞞她:“放置在兵馬元帥府裡。”

    姜鸞想也不想就說,“我還沒瞧過屍體呢。我要去看看!”

    話音未落,裴顯即刻道:“不可!”

    姜鸞:“……”

    “裴中書。”她坐在床頭斜睨他,“剛才趕你走,記仇呢?”

    文鏡吃驚地瞄了一眼床邊對坐的兩人。

    裴顯鎮定自若地答,

    “殿下近日感染了風寒,屍氣汙穢,能不靠近,還是不要靠近的好。還請稍安勿躁,好好休息養病為先。”

    他說的話本身沒問題,文鏡聽得連連點頭,“殿下身上有風寒,還是不看的好。死人有什麼好看的,確實汙穢得很。”

    姜鸞磨了磨細白的牙,不肯鬆口。

    “行,那過幾日等我‘風寒’好了,有勞裴中書,過來接我去看。”

    裴顯不置可否,新換了個話頭,提起一個人。

    “對了,盧四郎接回來了。殿下可要看看?不過先提醒一句,他在外頭餐風露宿了一個月,如今蓬頭垢面,或許有些不入殿下的眼。”

    姜鸞嘆了口氣,“你故意的吧。算了,先不看了,人回來就好。讓他洗洗,再好生歇幾天。”

    裴顯看了眼文鏡。

    文鏡被他的眼神提醒,立刻轉身從寢殿外拿來一具大型弓||弩,放在地上,隔著珠簾往內室裡推了推。

    “咦。”姜鸞果然瞧著大起興趣,吩咐女官們抬過去床邊,給她仔細打量,“送我的?”

    文鏡如實回稟,“是末將領兵剿滅了京畿附近的那處塢堡巢穴,搜繳贓物時,意外發現的一批強弩。這種弓||弩不尋常。不止穿透力強,而且是私鑄,和軍裡的幾種制式都不同。末將瞧著這把強弩的構造眼熟,七月底督帥在京城遇刺,只怕是同樣批次的私鑄弓||弩。”

    姜鸞的注意力終於被完全吸引過去了,興致勃勃地玩了好久。

    “如此說來,偷走盧四郎的那波人,竟然就是七月底刺殺裴中書的同一撥人?原來他們花費了一窖子金的大價錢留下盧氏嫡系的活口,真的是為了對付你?”

    姜鸞翻來覆去地把玩著弓||弩,“厲害了裴中書。仇家滿天下啊。”

    裴顯淡笑,“過獎。”

    姜鸞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吩咐文鏡,“先下去歇著吧。看你瘦成猴子了,趕緊補一補。歇好了再談封賞。”

    文鏡告辭退出。

    姜鸞把玩了一會兒弓||弩,瞥一眼邊上的人。裴顯安然不動,坐等著。過了片刻,她果然理所當然地吩咐他,

    “把衣裳脫了。讓我看看你右肩上的弩傷。”

    裴顯瞧見她眼風往自己的右肩頭瞄時,心裡就猜出幾分,乾脆地去了外袍,拉下里衣,露出肩頭的舊傷。

    七八月裡強弩留下的嚴重穿透傷,時隔半年,已經完全癒合了,只留下兩個銅錢大小的傷疤,摸起來比周圍皮膚凸起一塊。

    “要在身上留一輩子了。”姜鸞摸著那塊凸起的疤痕,惋惜地說。

    裴顯不覺得如何。

    “一輩子摸爬滾打,多多少少總是要留幾個疤。這個還算小的。”

    姜鸞指著上臂處的疤痕,“這個也是新疤?什麼時候傷的?”

    上元那夜她就發現了,當時還想仔細研究研究,後來給疼忘了。

    裴顯把裡衣往上拉,擋住上臂的疤痕。

    “八月初十,朔方節度使韓震龍率領亂兵闖入皇城,當夜負隅頑抗。他手上有些功夫,被他一刀擦過上臂。不是什麼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