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這一夜整個皇城都不太平。

    天還未亮時, 寧倦已經從半昏半睡轉為了徹底昏迷,失去了意識。

    大概是毒發後疼得厲害, 即使已經陷入昏迷, 寧倦的呼吸也不太平穩。

    陸清則握著他的手,摟著這個已經比自己高大的少年,輕輕順著他的背,安撫他焦躁不安的情緒與持續的陣痛。

    待到寧倦的呼吸終於平穩下來, 陸清則想要下床去換條帕子, 給他擦擦汗。

    方才一動, 衣袖就被寧倦揪緊了。

    即使已經失去意識, 皇帝陛下霸道的佔有慾依舊強得可怕,不允許陸清則離開自己身邊。

    陸清則不免愣了一下。

    他知道寧倦的安全感一直很低, 所以會不斷地尋求他的安慰,想要貼到他身邊, 渴求溫暖,已經變成高大挺拔的少年了,還顯得黏黏糊糊的。

    沒想到低成了這樣, 離開一時片刻都不安。

    他稍作考量, 沒有再離開。

    雖然知曉墮入此間的除了他,還有段凌光, 但萍水相逢, 與多年陪伴是不一樣的。

    他看著寧倦長大, 寧倦是他孤旅漂泊時的慰藉。

    就像他不喜歡與旁人有過多接觸,但能容忍寧倦, 也只能容忍寧倦。

    天稍亮時, 陸清則輕輕放開寧倦的手, 感受到少年輕微的阻攔意味, 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先睡著,我不會離開。”

    他的聲音十分溫潤,低低說話時有種哄人般的溫和,寧倦像是被哄到了,乖乖放開了陸清則。

    走出寢殿時,外面依舊有大批錦衣衛巡守,暗處也有暗衛盯著四面八方,守在寢殿外。

    長順坐在寢殿外,迷迷瞪瞪睡了一宿,聽到腳步聲傳出來,揚起腦袋:“陸大人?您怎麼出來了?”

    見長順想起來,又因為抱著腿睡了一宿,腿麻了,起身時哎喲了下,眼見著就要滑倒摔個屁股墩,陸清則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長順莫名有些觸動。

    旁人都嫌閹人腌臢,若是鄭垚或其他大臣在此,肯定只會冷眼看著他摔回去,就像附近這幾個錦衣衛一般,雖都對他表面恭敬,但心底怎麼想的就不一定了。

    只有陸大人,從初見到現在,從未對他露出過一分一毫的異色,從始至終都將他當成個正常人看待。

    “昨日陛下昏睡之前,有沒有交給你什麼?”

    陸清則帶著長順走進寢殿裡,回身看他。

    長順略微吃驚地睜圓了眼:“您怎麼知道?有,咱家這就那給您看。”

    說著,小步跑去寢殿內,在榻下的暗格裡找出一道諭旨,遞給陸清則:“這是陛下給您的。”

    陸清則打開一看,半眯起眼。

    “陛下說,若您問起,再將諭旨交給您,若您沒問,就不必交予您。”長順低著腦袋,“勞神傷身,陛下不想您過多勞神。”

    陸清則反覆看了幾遍,搖搖頭:“有什麼勞神不勞神的,陛下就勞煩你多看顧了。”

    長順也不太清楚諭旨上寫的是什麼,見陸清則要離開的樣子,瞪圓了眼:“您要去哪兒啊?”

    陸清則道:“放心,我不出宮。”

    他戴好面具,出了寢殿,看了眼守在外頭的小靳:“小靳,帶兩個人,隨我去文淵閣。”

    小靳愣了一下,去文淵閣做什麼?

    他還以為陸清則會選擇待在宮裡。

    一直守在寧倦身邊,直至此事結束——這裡是最安全的。

    但思及鄭老大說的話,他沒有多問:“是!”

    陛下昏迷的第二日,暫時罷朝,大權似有若無地又旁落回內閣。

    天下皆知,內閣現在是姓衛的。

    自小皇帝回京以來,內閣獨掌多年的大權又被分了回去,許閣老不爽已久,幾個閣老聚首在文淵閣議事,見馮閣老臉色緊繃著,他還來不及欣慰滿意,便聽到外面傳來通傳:“陸太傅到。”

    許閣老頓時不悅地蹙起眉:“他來做什麼?”

    這些年陸清則低調得很,大概是為了配合寧倦,除非有急事應召,否則從不踏入,專心致志地當著他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陸清則不緊不慢地走進來時,幾位閣老面色各異。

    許閣老打量著他,嗤道:“陸大人不好好在乾清宮照看著陛下,來這邊做什麼?”

    陸清則瞥他一眼,沒有多言,張開諭旨,嗓音涼淡:“奉陛下諭旨代行奏對,諸位若無意見,從今日起,一切決策皆經由我手。”

    諭旨張開,先入目的就是枚紅印。

    看清上面的字,連衛鶴榮眉梢都是一挑。

    上面的確是寧倦的字跡——經過多年練□□陛下的字已經從爬到站,算得上賞心悅目了。

    落款是許久以前的了,至少是在他們南下之前,寥寥幾字,意思簡單:若寧倦因任何緣故,暫時無法執掌大權時,由太傅陸清則攝政。

    陸清則平靜地接受一群人投來的各色目光,灼熱的,冰冷的,恨不得他就地病死的。

    雖然他對當權臣沒有一絲興趣,但現在寧倦得睡上幾日,衛黨又虎視眈眈,他至少得幫寧倦守著點好不容易奪來的一點權力。

    許閣老年愈六十,乃是三代朝臣,是在座資歷最老的一個,就算是崇安帝,不昏聵的時候也會對他多三分尊敬。

    所以他對寧倦信服陸清則,一直很不服氣。

    湊近看清上面的字,許閣老的臉色立時沉了下去:“若老朽有意見呢?”

    陸清則輕飄飄地略去一眼,嗓音裡有不同往日的寒冽:“不尊皇命,不敬天子,詔獄的風冷,許閣老年事已高,應當也不想去體會。”

    青年腰背筆挺,站在一眾老臣面前,分毫沒有怯弱,不似往日的低調沉默,隱隱顯露鋒芒,話中的意思很明顯,且不留情面。

    其他人被震懾住,察覺到陸清則不是虛張聲勢,紛紛沉默下來。

    再怎麼不情願,這是陛下下的諭旨,公然違抗,反倒是給了陸清則處置他們的理由。

    相比於其他衛黨的不情不願,衛鶴榮反倒想得更多。

    都逼得陸清則出面了,看來小皇帝的情況並不算好。

    依昨日太醫院那邊傳來的消息,陸清則昨日進寢殿時,見到小皇帝的表現也不似作偽。

    那麼,暫時放權給陸清則又如何。

    若是寧倦長久地那麼睡下去,或者一命嗚呼,又誰會在意一個已經不會再醒來的皇帝太傅?

    況且陸清則就當真接得住這個大權?

    衛鶴榮微微一笑:“陛下有命,臣等自當遵守,輔助陸太傅執掌國事。”

    “那麼,”陸清則與他視線對上,也彎了彎唇,“就請諸位坐回去吧,今日的奏疏,勞煩一一報上。”

    見陸清則鎮住了從昨日起就不太安分了的衛黨一眾,一直靜默不言的馮閣老微微鬆了口氣。

    自衛鶴榮成為首輔後,除他之外,其餘四位閣老,有三個都是衛黨,剩下那個搖擺不定,鮮少發言。

    他能穩住腳跟,已十分不易。

    現在陸清則能加進來,自然最好不過。

    內閣處理的奏疏十分複雜,上到軍政大事,下到雞毛蒜皮。

    陸清則接過一封奏疏,是禮部發來,詢問中秋宴的。

    眼見著中秋將近,陛下卻中毒昏迷,鴻臚寺和禮部一時為難,奏請詢問中秋的宮宴是否還需如期舉辦。

    陸清則提筆劃過。

    否。

    國庫空虛,從江右帶來那點還不夠塞牙縫的,況且江右百廢待興,此後還需撥款救助,與其拿銀子開國宴鋪張浪費,不如削減削減這種沒必要的排場。

    寧倦這一躺,八成要把中秋躺過了,也算是遂了他的意——畢竟小皇帝很不喜歡這種鑼鼓喧天的熱鬧,每年都不情不願地參宴。

    下一封是從漠北傳來的急報。

    武國公史容風領軍擊退瓦剌,請求朝廷撥糧。

    陸清則寫下準字。

    離原著裡史老將軍離世只有幾年了,他不知道史容風是什麼時候在戰場上中的暗算,但顯然史容風越早回京見林溪,越早給予寧倦支持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