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40章 第四十章

    “我想。”陸清則面無表情道,“但我知道不該。”

    寧倦臉色難看,身側的手無聲握了起來,半晌,起身道:“我去叫大夫。”

    在他轉身的瞬間,陸清則闔了闔眼,提醒道:“陛下,不要忘記,您是皇帝。”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寧倦沉著臉走到門邊,拉開了房門。

    長順已經把徐恕請來了,但又擔心靠近屋子會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特地把徐恕引到對面屋簷下,見房門開了,寧倦的臉色卻不好看,無聲打了個寒顫。

    這、這是怎麼了?

    難道是陸大人發現……

    長順相當謹言慎行,把徐恕引回房門前,半句話也不多說。

    寧倦淡淡掃了他一眼,帶著徐恕回了屋裡。

    陸清則才醒來就發了通火,精力用去大半,徐恕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又接近昏睡狀態了。

    寧倦仔細地將他扶著躺回去,反倒讓原本不太在意的徐恕多看了一眼。

    皇帝陛下看起來很在意這個老師啊。

    他給陸清則把了把脈,點頭道:“脈象好些了,只是仍十分虛弱,需要好好修養,等回頭我再開服藥調理下陸大人的氣血。”他皺了下眉,“年紀輕輕的,怎麼身子糟蹋成這樣,簡直一塌糊塗。”

    寧倦握了握陸清則冰涼的手:“這些年朕讓人調養著,比以前已經好些了。”頓了頓,他望向徐恕,“你有法子能調養好老師的身子?”

    徐恕直言不諱:“陛下如果是說調養得與常人無異,那不可能,但增強體魄,延年益壽,還是可以的。”

    寧倦靜默片刻:“有勞了。”

    徐恕也沒多待,便繼續去忙活疫病的方子去了。

    陸清則這一覺睡下去,斷斷續續地醒了兩次,意識不清地被寧倦餵了點水,又喝了藥,便又昏昏沉沉地繼續睡著,好在是退了高熱。

    等到真正醒來,已經是隔日巳時了。

    寧倦這幾日提心吊膽,見陸清則又昏睡過去,即使徐恕說沒關係,也還是不放心,仍繼續守在床畔。

    陸清則清醒的時候,扭頭就發現寧倦趴在床邊小憩著,眉宇深蹙,呼吸淺淺的。

    他一動,小皇帝就警敏地醒了過來,直勾勾地看向他。

    陸清則還沒散的餘火都被看得消了小半。

    但他火氣還沒消完,寧倦反而又鬧了小脾氣,看他醒來了,悶聲不吭地起身離開,片刻之後,端來碗肉粥和藥,藥擱在一旁,手貼在粥碗邊試了試溫度,舀起一勺遞到他嘴邊。

    廚房的人將肉糜剁得很細,儘量把油星子都撇去了,還放了菜中和肉味兒,但陸清則嗅到味道,還是一陣止不住地反胃,擰著眉別開頭。

    寧倦和他僵持了半晌,擱下那碗肉粥,冷聲叫:“順子。”

    長順就候在外面,聞言立刻託著一盤擱著各種餐點的托盤走進來。

    寧倦就挨個地拿起托盤上的餐點,試圖給陸清則喂,陸清則蹙著眉,冷眼看這刑子還能再怎麼折騰,就看一輪的東西沒得到陸清則青眼,寧倦沒什麼表情地道:“叫廚房再重新做十道菜上來。”

    陸清則實在看不下去了,忍著喉嚨又疼又澀的感覺,啞聲開口:“鬧夠了沒有?”

    寧倦不吱聲。

    他也不想陸清則好不容易醒來,就和他置氣。

    但是他一想到昨日陸清則的回答,就控制不住胸口翻湧的氣血。

    他並非想要陸清則也像他這般,哪怕有染疫風險,也不顧一切地衝到他身邊,甚至希望真發生那樣的事時,陸清則能離他遠點。

    但哪怕說句好聽的話呢?!

    就那般輕描淡寫地否決了。

    看他犟成這樣,陸清則再好脾氣,臉色也冷了冷:“陛下若是想不明白,就去書房將臣教你的話多抄幾遍。飯食就不必浪費了,臣不敢勞煩。”

    這話戳得寧倦肺管子疼,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想要說什麼,眼前卻猛地花了花,身體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陸清則一驚,病歪歪的身體忽然生出了力氣,起身一把接住了寧倦。長順也嚇了一大跳,趕忙放下托盤跑過來驚呼:“陛下!”

    寧倦眼前發著黑,臉色慘白,竟一時沒緩過來。

    長順淚花都嚇出來了,轉身就跑出去叫太醫了。

    幾個太醫和侍衛嘩啦湧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扶著寧倦躺到對面的小榻上,一時間小小的房間裡人滿為患。

    長順卻沒擠過去,猶豫著瞅了瞅憂心望著那邊的陸清則,壓低聲音道:“奴婢大概能猜到您和陛下為何這樣,但是陸大人……這些日子,陛下一直守在您身邊,不眠不休地看著您,誰勸都不肯離開,陛下是真的將您放在心尖尖上啊……加上昨夜,陛下已經六七日沒睡過囫圇覺了,您就算是心疼陛下,也別與陛下置氣了,可以嗎?”

    陸清則沉默了會兒,長長地嘆了口氣。

    自己的寶貝學生,還能怎麼辦。

    寧倦隔了會兒才緩過來,發現身邊圍了堆人,不太耐煩地揮揮手,示意他們散了,又僵著臉走回陸清則的床邊,試圖給他喂吃食。

    陸清則瞥了眼他眼底的黑眼圈,還是張開了嘴,忍著喉嚨的刺痛,嚥了下去。

    寧倦的眼底亮了亮,臉色緩下來。

    陸清則也不說話,由著他喂自己吃了大半碗紅棗花膠粥,才搖搖頭,啞聲開口:“吃不下了。”

    能吃下大半碗已經不錯了,寧倦滿意地擱下碗。

    陸清則掃了眼那一案板的碗碟,大概是考慮到他大病初癒,分量都不多,但他肯定是不可能吃完的:“怎麼做了那麼多,外面的災民還只能飽腹,府裡卻這般派頭,豈不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