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二十章

    “哼哼什麼呢?”

    陸清則閒適地靠在大迎枕上,毫無所覺地又呷了口茶,悠悠散散地教訓:“切不可在人前也這麼吞吞吐吐的。”

    寧倦瞳孔幽深,盯著他摩挲著茶盞的細白手指,欲言又止了半晌,臉紅紅地把話咽回去,乖順地嗯了聲:“知道了,老師。”

    暖暖的燭光裡,少年坐姿端正,冷俏的五官也多了幾分柔和,像只被順著毛的小狼犬,看不出來曾經渾身毛刺的樣子。

    把隨時可能失控咬斷人喉的暴君,養得這麼溫良恭儉讓,陸清則十分有成就感,伸手去碰他的臉:“臉怎麼紅紅的?是不是白日裡風吹多了?”

    貼上來的手指細膩微涼,絲綢般細滑。

    那感覺彷彿一下竄到了心口,寧倦的眼睫顫了顫,喉間有點發幹,偏偏茶水還被陸清則毫無所覺地順走了,只能藉著重新倒茶的動作,轉移注意力:“沒事,就是屋裡悶了些。”

    陸清則還想再問,寧倦卻提前截了話頭:“是這樣的,老師,我讓鄭垚去查秦遠安的時候,意外發現……”

    陸清則發現華點:“等等,你查秦遠安做什麼?”

    “……”寧倦當然不會承認是自己瞎吃乾醋,冷靜道,“今日他出現在老師身邊的時間太湊巧,該查。”

    秦遠安哪能確定他會過去救人?

    陸清則更迷惑了。

    寧倦趕緊跳過這一茬,拋出重點:“沒想到竟查出來,秦遠安差點成為衛鶴榮的女婿。”

    陸清則眉毛一挑。

    秦遠安他爹秦暉,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跟衛鶴榮不對付很多年了。

    尤其是寧倦登基之後,秦暉每封摺子都在罵衛鶴榮。

    五年前寧倦能獲得聽政的權力,秦暉至少出了小半的力。

    這倆人的不對付,是真的不對付。

    而且重點是……

    陸清則抬眸:“衛鶴榮不是隻有個兒子嗎?”

    根據錦衣衛遞上的資料,衛鶴榮的獨子衛樵出生便患了不治之症,衛夫人去後,十歲的衛樵被衛鶴榮嫌棄,丟回了衛夫人的老家,再沒過問過。

    十足的冷酷絕情。

    寧倦頷首:“老師可能不知道,衛鶴榮與秦暉年輕時是一對摯友。”

    甚至還是一起借住在寺廟裡,寒窗苦讀時,抵足而眠的那種摯友。

    後來衛鶴榮先中一甲狀元,秦暉又在三年後中進士,倆人成婚時還結了娃娃親,不過晚出生的衛樵是男孩兒,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但衛樵在離京前,與秦遠安感情甚好,兩小無猜。

    旒冕摘下去了,少年烏黑濃密的頭髮就格外有誘惑力,陸清則忍不住順著柔軟毛茸茸的發頂薅了兩把:“衛樵不是被送回老家了麼,你特地提他,難不成衛鶴榮把他接回來了?”

    寧倦笑眯眯的:“老師真是料事如神。”

    陸清則愣了一下:“若是接回來了,京中該有些閒言碎語。”

    這小小的燕京,還能有社交悍匪陳小刀打聽不到的八卦?

    他邊說著,就想收回手。

    寧倦察覺到他要收手了,悄咪咪又在陸清則手心裡不經意似的蹭了兩下。

    乾清宮一干宮人,也只有長順能貼身伺候寧倦,就算如此,他仍會避免被人觸碰,不像那些離了下人就不能自理的王公貴族。

    可是他好喜歡被陸清則摸腦袋。

    那隻不算寬厚、也不算溫暖的手掌,不緊不慢地撫摸著他的時候,總能帶來一股如同他本人一般的沉靜,徐徐浸潤心田。

    蹭完了,寧倦正了正臉色:“衛鶴榮派人秘密將衛樵接回了京城,今日一早便抵達了,只是十分低調。”

    若不是他看秦遠安不爽,順口讓人查了一下,發現娃娃親的舊事,讓鄭垚派人去衛府死死盯守,恐怕就不會注意到衛樵了。

    “衛樵此次回京,是因為病入膏肓,時日無多,衛鶴榮白日裡消失的那片刻,應該是暗中回去看他了。”

    寧倦的嘴角緩緩勾起,眼底卻沒有笑意:“想不到衛首輔舐犢情深,演了這麼多年,也要演不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