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先不提代王劉恆收到信的反應,兩日後,眾臣齊聚未央宮宣室殿,商議派遣使團出使匈奴。 自從韓彭復生、新帝登基,長安的大事一樁樁一件件應接不暇,匈奴這個橫亙在漢朝邊境最大的威脅就如隱身了似的,大臣們等閒想不起來。 不過這也只是句玩笑話,對戰白羊、樓煩的那場大勝還歷歷在目呢,他們如何也不會忘記。 眼見陛下根基漸穩,以丞相為首的文臣思慮再三,覺得是時候出使匈奴,遞交新的國書了。 先帝時結下的盟約必不可能貿然撕破,但大漢的態度,定然會比昔日強硬幾分,他們仰仗的不僅僅是增強的軍事力量,還因為匈奴的冒頓單于病重了。 這也正是劉越登基日久,匈奴卻沒什麼動靜的緣故,放在從前,匈奴怎會放過大漢政權交接、朝廷動盪的機會?必然會蠢蠢欲動,想著佔些便宜,能小規模地劫掠更好。 聽說冒頓病得不輕,接替父親處理事物的左賢王為遏制消息,還廢了好大一番功夫。只是終究沒有遏制住——相當於定海神針的冒頓對匈奴來說太過重要,病重一事怎麼也瞞不了,叫整個草原都有了騷動,消息飄飄灑灑傳到邊境,最後傳到了大漢君臣的耳朵裡。 由太后呂雉主持,臣子們討論了很久,覺得這是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場出使,不能等閒視之。 遞交國書是其一,觀察日後的大單于、當下的左賢王稽粥的行事作風,是其二。聽說稽粥是肖似其父的一匹狼,與從前來過長安的二王子稽庾一點都不一樣,同樣是對漢的一大威脅! 最後定下外交部門的二把手——典客卿陸賈作為正使,與典客衙署的官吏,長樂宮的謁者一道,組成幾十人的使團,由衛隊護送至邊境。 劉越默不作聲在旁聽著,圓臉罕見地有些發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冒頓要死了?那他的頭顱,豈不是不能親手被他砍下了…… 呂雉抿了抿茶,只覺入口微苦,喉頭回甘。她逐漸喜歡上了這種飲品,轉過頭,溫聲問兒子:“皇帝覺得如何?” “母后與眾卿思慮周全。”劉越回過神來,答道,“不過,朕覺得使團裡可以再塞一個人。” 誰? 眾臣豎起了耳朵。 誰也不會把天子當做什麼不懂的孩子看待,誰叫他們的陛下孝順重情,虛心納諫,有時候又有點小頑皮,連無往不勝的御史大夫都吃過癟——咳,這都是前幾天的事了。 他們一頭霧水地看著張蒼成為新晉寵臣,又是被賞奶茶,又是賜隨身伴駕,竟是羨慕起了這等幫陛下背鍋的存在。 也不知道下次背鍋能是什麼時候。 劉越一點也不知道大臣的心理活動,都遠到十萬八千里外了,他說:“朕從前的門客蒯通堪當副使。蒯通師從縱橫大家,本事了得,更是教導過朕一段時日,卿等覺得如何?” 蒯通啊……從前韓信的謀臣,嘴毒無比的辯論之士,有一段時間沒 有出現在大眾面前了。 ——陛下要給門客謀官職, ?()?, 直接任命就好了,此時與他們商量,在眾臣看來,是對他們的尊重。 何況推薦的還是一個真材實料的人,丞相曹參高興地道:“臣附議。” 典客卿陸賈明顯也很高興,他和蒯通是心意相通的知己,覺得出使四方的任務十分適合蒯通,沒想到這回陛下親自開了尊口。 陛下何嘗不是一位伯樂呢? 劉越忽然想到了什麼,神情嚴肅地補充:“此次出使,一定要帶上足夠的嚮導,先給蒯先生配備十個。” 眾臣不解,就見陛下解釋道:“蒯先生什麼都好,就是愛迷路……” 所以要時時刻刻地盯著! 眾臣:“……” . 回到寢殿,劉越例行詢問梁園醫學的進展,問完便心滿意足地開始練劍、讀書。 這些日子,趙安時不時地來往梁園與未央宮,因為運動量大都瘦了好幾斤,面上卻是笑呵呵的。他帶給劉越一個好消息:“淳于太醫已經熟練地掌握了開刀,淳于女醫對於縫合更為擅長,麻沸散的研究也頗有眉目了!只是止血還是個難題……” 止血,消炎,得花費大量的時間去攻克,劉越早有準備,又問起化學家的進展。 “尚還沒什麼進度。”趙安回話。 說沒什麼進度還是輕的,準確來說是一籌莫展。 趙安順便提起了徐生徐名士的重金賄賂,徐生贈給他一塊玉扳指,託他給皇帝陛下捎句話:“徐名士說,他想加入使團,為出使匈奴出一份力……” 劉越眨眨眼,有些驚奇:“為什麼?” 還能有為什麼? 誰叫他遇上張不疑這個扒皮在世。 幹不下去了。 他要罷工! 徐生從前反抗不成,如今製作青黴素又不得門徑,越發覺得沒了靈感,必須去外面散散心。然而左等右等,總是等不到陛下召見,如今聽聞使團即將出使匈奴,他心一狠,就想前去跟著,順便看看能不能傾銷幾塊琉璃。 這人在近前想不起來,去了遠方,陛下總能念一唸吧? 趙安卻不知其中內情。他搖搖頭,正準備說話,郅都悄聲無息地冒了出來:“陛下。” 郅都條理清晰,將化學家們最近的動靜報告上來,劉越聽著聽著就明白了,“他還打包了很多劣質玉璧?” 郅都點頭。 對比徐生從前行騙的風采,和近年被張侍中盯著幹活的辛苦,劉越心生些許憐惜:“徐名士想必也在梁園悶壞了,朕就假公濟私一回,允准了他。” 郅都默默聽著,陛下對待從前的舊人總是很寬仁。 他實則不太理解徐生的想法,匈奴那是什麼好地方嗎? 殊不知郅都一授官就是陛下跟前的紅人,哪會知道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心酸。 何況在徐生看來,張侍中之怖遠勝匈奴矣! …… 等到使團準備出發,已是半個月過去。劉越乘坐帝王車輦,於宮門外親自送行,陸賈之後,蒯通被十個嚮導緊緊跟隨,差點呼吸不過來。 迎著眾大臣隱晦的目光,蒯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現在好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是路痴了。他須得努力,用冠絕天下的辯術將這個標籤給壓下去,否則怎麼對得起學生的關懷…… 徐生混在隊伍之中,踮起腳望向陛下,緊接著摸了摸布兜裡的寶物,哼,張不疑,再見了。 馬蹄聲響起,隨即是整齊劃一的鐘鼓之音:“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