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話劇模式太新奇,百官公卿被洗腦得很迅速,他們為此興奮,驚歎,到了府中還在回味。 唯有少數人不高興,不快樂,心裡有鬼戰戰兢兢—— 那就是和袁侯“深有交情”的徹侯。 他們越想越慌,恨不能穿越回從前,給自己一個大耳瓜子,叫你收禮,叫你貪財! 袁侯這事兒,誰不怕哪! 若只是普通的議罪,牽連不到他們。只因他們隱藏得深,走走關係,也就過去了。如今陛下奇思妙想,弄出了勞什子話劇,還放到檯面上供百姓觀賞! 西市巡演,與民同樂,誰見過這等陣仗? 不要小瞧觀眾的熱情,劇裡映射的人,就算模糊了臉,總有一日被髮掘出來。這和來回鞭屍有什麼差別?! 有人閉上了眼,神色狠絕。小皇帝,這是不給他們活路啊。 黑暗之中,侍女掌起了燈。她斗膽瞥了一眼君侯的神情,呼吸一窒,只覺心臟都快跳出胸腔,很快,就見君侯沉著臉,萬分心痛地同她道:“拿庫房鑰匙。” 誰叫皇帝身後還有太后,他除了坦白認錯,還能怎麼辦呢…… - 第二天,與袁侯深有交情的徹侯齊刷刷遞奏疏請見,一共有七人。 宮門外,擺滿了財寶布帛,都是他們準備歸還的雙倍、或是三倍贓款。主動認罪就能從輕發落,一時的丟臉總比丟命來得強,否則他們就得成為下一部話劇的主角—— 不知為何,他們覺得陛下能幹出這事。 七人對視一眼,動動嘴唇,千言萬語匯成一句: 原來還有你啊。 有人訕訕:“……不是還包括交侯麼?交侯怎麼沒來?” 消息靈通的徹侯低聲道:“昨晚,廷尉酈侯親自押了他請罪,並把交侯府的一半錢財充入國庫,說交侯身為呂氏子弟,該當加倍責罰。據說交侯離宮之時,哭得不能自已。” 眾人:“……” 他們的臉不約而同僵硬了。一半家財…… 幸好到了未央宮,陛下沒有讓他們照學的意思,翹著腿看了他們一會,最終允了他們的認錯。 “你們的錢,朕收了。”劉越慢吞吞道,“只是身上的官職,得撤。否則,朕怎麼和欣賞《袁侯傳》的百姓交代?” 七人跪趴在地,面色漲紅,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卻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等等。 《袁侯傳》又是什麼?? 他們怔愣之時,皇帝徵求的目光,朝一旁的太后望去。 太后微笑點頭。 下一秒,劉越小手一揮:“傳桃侯,改劇本。” 繼而解釋道:“之前的劇目,名為《袁侯傳》,演員們覺得十分妥帖。愛卿們放寬心,下一部話劇還沒開演呢,候選主角那一欄,朕這就劃掉你們的名字。” 七人:“…………” - 七位徹 侯慘淡出宮的模樣,被無數人收入眼底。除卻國庫增長,朝堂驟然空出七個官職,有文有武,且都是重要的位置。 ∞沉塢提醒您《漢 母后我不想努力了》第一時間在[格♀格黨文學]更新,記住∞ 很快,兩宮邀請三公九卿一同商議,提拔了數位過去不甚起眼,卻足夠清廉,腦袋也不糊塗的大臣。 人人都意識到,風向變了。 因為他們的陛下——仇富。 與此同時,桃侯的劇組來到西市,整個長安沸騰了。 這是大漢頭一次的“話劇入民間”,何況發起人還是天子! 重臣們特地叮囑,相關衙署不敢不上心,首演當日,掌管長安的內史忙得腳不沾地,中尉衙署全軍出動,負責維護秩序,西市人頭攢動,熱浪席捲了整個上空。 聽聞桃侯親自參演,百姓原先還有著惶恐,很快,他們就顧不得什麼貴人,什麼君侯了。他們聽得如痴如醉,睜大眼睛生怕錯過了每一幕,一夜之間,袁侯火遍了全長安。 袁侯,成了新晉的頂流! 可惜頂流已經入了詔獄,享受不到或是擲果盈車,或是人人喊打的待遇,劉越和郅都談起的時候,語氣有些惋惜。 郅都沉默一瞬,鷹一樣的目光陷入思索:“陛下,袁侯雖已入詔獄,卻依舊可以享受這般待遇。” 他還給出瞭解決方法——特事特辦,只要寫一封手書給廷尉,就能創造袁侯的長安街頭一日遊,短暫放個風再關進去。 劉越:“……”好狠。 劉越用欣賞的目光看著梅花司司長,這樣的狠,深得他心。 他悄悄道:“算啦,還是得給袁侯留點面子。對了,朕聽說你拜師張恢張大賢,成了晁錯的師兄?” 郅都點點頭。 他是出身野路子不錯,但今時不同往日,為了更好地侍奉陛下,也為壓制朝野內外的輿論,他接受了張恢遞出來的橄欖枝。 張夫子門下是以年齡排序,為此,晁錯小師弟彷彿不甚高興,他也沒怎麼在意。 張夫子對他說:“在其位謀其職,你要成為君主手中的一柄利刃。刃是沒有自我情感的,而它什麼時候使用呢?——在君主需要使用的時候。” 郅都深以為然。 他也漸漸體悟到了拜師的好處,這些天來,他如飢似渴地閱讀師門典籍、賢者註釋,心中的法越發明悟,同時捋清了梅花司的內外運作與養鴿業務,卷得季心三天沒睡一個好覺! 更叫人心熱的是,陛下明顯很喜歡他。 出入隨同,和史官也沒有什麼差別了。唯有一事郅都放在心底——陛下讀書的時候,每每讀到軍事戰略,或是名家兵法,都會塞一份給他,用眼神鼓勵他好好學。 這裡頭,可是有許多石渠閣的孤本…… 郅都手心震顫,一張臉孔變得愈發堅毅。 - 一夕之間,梅花司司長成為了未央宮的紅人。正當梁園眾人哀嘆陛下又有新寵,只 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時候, ??, 帶上賬簿又帶上證人,馬不停蹄前往未央宮覆命,說,前燕王劉恢窮兵黷武不是謠言。 燕國相顯然也有失察之責,沒有做好輔佐諸侯王的本職工作! 在他面前,呂雉眯起了眼。 劉越滿臉沉重,像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事關朕的兄長,改日朝會,我們再論吧。至於燕國相……就罰俸五年,再罰他將功贖罪,輔佐新燕王就任,否則永遠不要回來了,如何?” 小陛下的難過情真意切,記錄對話的史官呼吸都慢了下來,只覺落筆有千鈞重。 周昌也是嘆氣,窮兵黷武,恐怕不足以形容前燕王,準確來說,是有不臣之心。 當他走進燕國武庫的一瞬間,下意識變得驚怒—— 那一件件盔甲的打造,軍陣的演練,是要幹什麼? 周昌不期然想起先帝在時,太子與趙王劉如意之爭,劉恢窮兵黷武之舉,觸動了他敏感的心絃。 同為先帝的骨肉,難不成還要上演同室操戈?! 他不會忘記多年之前,年幼的陛下為了母后朝他下跪的那一幕,電光火石間,他已想好了該如何上書。 陛下登基不久,君臣相得,兩宮和睦,大漢已有龍騰虎躍之態,絕不容許被破壞。 ——只能委屈臨江王軟禁長安了! 彙報完燕國的事,已經是夕陽西下。周昌坐上回府的車架,途經一處鬧市,只聽不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他一愣,掀開簾朝外看去,卻看得不甚清楚,只因人群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還有中尉衙署的兵士在巡邏。 御史大夫的疑惑十分鮮明,侍從忙解釋起來:“君侯,這是在演《袁侯傳》呢。” “……?” 袁侯傳又是什麼? 覺得自己錯過一百集的周昌眉頭緊鎖,思考轉道進宮的可能性。 他終是憋住了,哼哧片刻:“回、回府……” . 叫趙安時刻探聽御史大夫府上動靜的劉越小小松了一口氣。 若是御史大夫真的進宮噴人,他就立馬把桃侯召回,未免火力波及到自己。 天知道周昌回來,他腿也不敢翹了,坐姿端正得不得了。 皇帝真不好當,陛下發出如上感慨,一邊嗷嗚嗷嗚埋頭啃牛肉。 前往遼東郡開荒的車隊已然順利出發,沒等審判臨江王劉恢的大朝會召開,一道噩耗傳來,吳王病危了! 這回不是病篤而是病危,已然能夠說明情況緊急。恰逢練武時分,劉越立馬放下手中的弓箭,火急火燎直奔吳王府。 天子都出了宮,臣子們哪還坐得住,一時間,無數雙眼睛聚焦在了往日死水一樣的地方。 …… 吳王府。 吳王劉濞渾身高熱,已然人事不省,時不時抽搐一番,像冰水裡掙扎的魚 。 “吳王兄到底如何了?” “……?()_?” 雖然他治得不走心,但吳王這回病危,是手下的小童抓錯了幾味藥,實在不干他的事啊。 劉越抿起嘴巴,狠狠閉了閉眼,忽然發了怒。 “若是醫不好吳王兄,朕要整個太醫署陪葬!” “……” 太醫們大驚失色,侍奉的宮人跪了一地。 劉越的聲線飽含怒意,清亮又高昂,恰恰被聯袂趕來的三公九卿聽見。丞相曹參暗道不好,與太尉周勃對視一眼,怎麼就到了這般嚴重的地步了? “陛下息怒!”周勃遙遙喊了一聲,生怕小陛下氣壞了身體,“想必太醫們也是盡力醫治了,只是人力抵不過天命……” 劉越轉過身,眼眶有些發紅。 一旁的隨行史官唰唰記錄。 隨行史官不過二十多歲,不知怎的成功越過一眾前輩,得了皇帝的青眼,讓皇帝出宮都不忘帶上他。 邊記,他的鼻頭酸澀起來,吳王殿下若是去了,天子就少了一位與之情深的手足啊! 好在他們的陛下終是虛心納諫,聽進了太尉的話語。太醫們的腦袋堪堪保住了。 劉越擦擦眼睛,厲聲叫太醫繼續救治,不管什麼方法都用上,只要能保住吳王的命。 說著,他似想起了什麼,朝眾人道:“朕記得母后跟前,有位淳于醫者……” 劉越指的是淳于岫,也就是幫助從前的灌夫人,促使她下定決心抱養皇子、李代桃僵的罪魁禍首。 殊不知淳于岫一開始就是太后的人,如今改頭換面,以獻上養生之法的功勞,得以在太后跟前戴罪立功,為太后調養身體。 被瞞天過海的眾人不知其中貓膩,立馬有太醫回道:“陛下明言。只是臣聽說這位淳于氏,頗有巫的手段,擅長,呃,給婦人看診……” 太醫委婉的意思,眾人都聽明白了,這專業不對口,來了也是白來。 劉越卻是極不滿意這樣的回答。 他一揮衣袖:“都這個時候了,還區分什麼婦人與其他人?若是巫者能讓吳王兄好起來,朕就算信了又如何!” 史官心神俱震,連忙把陛下言論寫進了書冊。 同一時間,心神俱震的還有太醫署裡一個存在感極低,在旁悄悄摸摸注視的年輕太醫。 淳于? 他沒聽錯吧? 等淳于岫被請來,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她蒙著面紗,神色淡定,前往臥房不久,便摘下面紗出來覆命:“回陛下,吳王的病只能下虎狼之藥,輔以不同尋常的南疆針術,方可讓其清醒。” 劉越滿面凝重,並無欣喜:“可有副作用?” 淳于岫雖聽不懂副作用是什麼意思,但還是斟酌答道:“恐怕會變得痴傻。” 空氣猛然安靜了下來。 三公九卿皆是一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劉越似陷入了焦灼之中,在空地上來回轉圈圈,雙拳緊緊握起,又很快鬆開。 曲逆侯陳平長嘆一聲,出言道:“陛下仁善,又與吳王兄弟情深,故而不忍出言。只是痴傻與沒了命,若讓吳王殿下來選,定然還是活著重要一些!” 這樣的道理,皇帝難道不明白? 他背過身去,半晌道:“下吧。” 繼而補充:“王嫂遠在千里之外的封國,恐怕極為思念夫君,朕即刻去請她來照顧吳王兄,讓他們夫妻二人團聚。” 陳平一副感動至極的模樣,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