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傅晴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打轉,不敢說話。

    雲集微微皺著眉,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點多了。

    他抬頭看叢烈,“你有事兒?”

    “我車先回去了,你這邊有車嗎?我坐公共交通不方便。”叢烈避開他的目光,口氣依舊強勢。

    雲集一想也是,叢烈確實不方便拋頭露臉地擠地鐵。

    他點點頭,“嗯,這邊放著一臺車,倒是可以開。”

    就跟兀自決定要在這邊錄棚音一樣,叢烈把雲集在臂彎裡一攏,“那走吧。”

    雲集不明所以地被他夾著出了錄音棚,連個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廖冰樵看著叢烈招呼都不打一聲地把雲集捲走了,目瞪口呆,“晴姐……”

    傅晴也在盯著他倆的背影看,“啊?”

    “我怎麼感覺……情況和微博裡傳得有點不太一樣呢?”廖冰樵皺了皺眉,突然抿著嘴衝傅晴匪夷所思地一笑。

    “不是吧,小廖,你剛剛還苦大仇深的,你……”傅晴的眼睛瞪得溜圓,“不會有點什麼磕cp的屬性在身上吧?”

    雲集一路被叢烈裹上車,才有點反應過來,“你今天過來,什麼事都沒有,就為了過來開我的車?”

    叢烈指了一下車上的時間,“下午六點了,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啊,我又不餓。”雲集這段時間一天三頓在家吃,到這個時間其實已經形成生物鐘了。

    他話音剛落,肚子裡就傳來空曠的輕響。

    叢烈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雲集閉上眼睛把座椅調低,手搭在肚子上假寐。

    車上的廣播在放叢烈上一張專輯裡面的主打歌,雲集稍一抬手,把音響關了。

    其實他剛剛跟廖冰樵聊天的時候就已經挺累了,但他不願意表現出來,免得給那倆小孩壓力。

    但是現在上了車就他和叢烈倆人,他懶得再偽裝什麼。

    反正也沒人在意。

    一側的鼻子一直有點不通氣,他偏著頭稍微舒服一點。

    車上的暖氣開著,不大一會兒他就睡得沉了。

    過紅綠燈的時候叢烈看了他一眼。

    雲集的眼睛下面有些發灰,顯得他嘴角上的紅腫顯得尤為可憐。

    看他團著身子搓了一下手臂,叢烈把外套從身上脫下來,輕輕蓋在了他身上。

    明明不該冷了,雲集皺著的眉頭還是鬆不開。

    叢烈中間抽空看了他好幾眼,他都是縮在叢烈的外套下面,時不時很小聲地在嘀咕什麼。

    又等了一個紅綠燈,叢烈俯身貼耳過去,終於聽清了。

    雲集在小聲說,“不疼了,不疼了。”

    叢烈把車靠在路邊,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雲集,哪兒不舒服?”

    雲集惺忪地張開眼,看見叢烈,又疲憊地合上,“我說夢話了?沒不舒服。”

    沒有一分鐘,他的頭就歪在了椅子上,眉頭依舊緊緊皺著。

    叢烈開著車,稍微清了清嗓子,哼起一首沒詞的曲子。

    那是沒給雲集聽過的,他在攝影棚裡寫的那首。

    這車有日子沒開了,皮革的味道稍微有些重,混著雲集身上淡淡的藥味,在暖氣裡反倒顯得分外柔和。

    叢烈哼歌的聲音很低沉,不像他平日裡那般張揚銳不可當。

    漫在狹小的車廂裡,帶起溫和的共鳴。

    他從後視鏡裡看了看雲集,想起寫這首歌的那天,雲集柔軟的手指拂過他的額髮。

    雲集的臉色逐漸平和了,整個人安靜地團在座位裡。

    被叢烈抱著下車的時候,雲集甚至沒醒。

    他的睡顏極沒安全感,手指緊緊攥著搭在身上的外套。

    到家之後雲集就發燒了。

    高燒來勢洶洶,燒得他感覺自己好像躺在鐵板上烤。

    昏昏沉沉間他做了許多夢。

    先是中年的雲世初問他最近做了那些功課,考過哪些考試。

    雲集攤開一張白卷子,還強撐,“還沒開始做,但是很快我就能做好。”

    雲世初的臉色陰沉沉的,“還沒開始,那你要什麼時候才開始?等我死了才開始?”

    然後是雲舒給他打電話,“哥,爸不在了。”

    雲集感覺到灼熱的呼吸幾乎要把自己的氣管燒穿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雲舒又說:“哥,證明你自己有那麼重要嗎?你給自己的人生選擇最困難的模式,難道不是一種自私嗎?”

    “我沒有……”雲集無力地辯駁。

    “你沒有什麼呢?你直接回家,我養你啊。”雲舒居高臨下,投下一片陰影。

    在夢裡廖冰樵一直沒能像前世一樣火起來。

    雲集跟他窮困潦倒地蹲在地下通道里。

    廖冰樵質問他:“你什麼把握都沒有,憑什麼把我帶到公司去?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伯樂嗎?你重活一輩子卻什麼機會都把握不住,別人說得對,你就是個笑柄。”

    雲集強撐著一派從容,“急什麼,只是時機未到。”

    “什麼時機?”廖冰樵一臉譏誚地看著他,“沒有叢烈,你就是個廢物。你還不如像上輩子一樣,抱緊叢烈那根大腿,或者老老實實當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雲集還想解釋,廖冰樵一把甩開他,“別說了,你一天到晚除了裝蒜畫大餅,還有什麼本事!”

    一瞬間廖冰樵的嘴突然裂開了,變成無數開合個不停的小嘴。

    “哈哈哈哈就是這個雲集啊,重活了一輩子還越混越不行了!”

    “錢也賺不到,人也追不到,賠了夫人又折兵!”

    “什麼夫人?人家叢烈從來沒有正面響應過他好嗎?一廂情願罷了。”

    “活該叢烈看不上他吧,離開了錢的富二代什麼都不是。”

    “手高眼低,還想離開雲家自立家門呢,做什麼春秋大夢!”

    “廢物!”

    “舔狗!”

    “異想天開!”

    雲集第一次動了要逃跑的念頭。

    他盯著炎炎夏日,抓著接力棒,在塑膠跑道上一瘸一拐地狂奔。

    他的膝蓋非常痠痛,每一次受力都好像要沿著骨頭縫斷開。

    太陽好像要把他烤化了,他只能朝著終點拼命跑。

    跑完了就能休息了。

    他咬著牙,不讓痛哼從牙關裡冒出來。

    終於,他感到一陣清涼。

    就好像走進了一大片樹蔭。

    樹蔭是堅硬的,可以被擁抱的。

    雲集貪婪地抱住那塊有質感的樹蔭,把自己滾燙的額頭貼上去。

    那些聒噪的嘲笑聲逐漸遠了。

    感覺那些惡意走開了,雲集顫巍巍地吸了一口氣。

    怕被聽見一樣,他很小聲地寬慰自己,“不疼了,明天就不疼了。”

    那片樹蔭在輕撫他的後背,“哪兒疼?”

    雲集不習慣傾訴,哪怕是對著一片樹蔭。

    他閉嘴了,只是更用力地用自己的額頭貼住樹蔭,汲取帶來舒適的涼意。

    除了額頭,他身上也熱得難受。

    只要樹蔭不問他話,他的膽子就大起來,手腳並用地把樹蔭攀住,稍感到一絲抽離就不安地收緊手臂。

    叢烈皺眉看著懷裡不省人事的雲集,又給他測了一次體溫。

    溫度在往下走,不過還是在燒。

    “吃點東西嗎?”叢烈試圖把手從他懷裡抽出來,卻立刻聽見一聲痛哼。

    他不太確定雲集是哪疼,但動哪他好像都難受得不行,只有抱著自己的時候看上去安穩一些。

    雲集燒到半夜,出了一身汗退燒了,漸漸把叢烈鬆開了。

    叢烈在他身邊半撐著身體,輕輕把他汗溼的額髮撥開。

    之前雲集跟他說過,微博上的事都是安排好的,讓他不要插手。

    那天在茶歇間聽見雲集渾不在意的口氣,他以為雲集有後招,比如找雲家狠狠打那個小破節目組的臉,或者他至少還有他那個愣頭青弟弟給他出頭。

    再不濟傅晴身後有傅江,這些富家子哪個都不是吃素的。

    但他沒想到雲集這麼倔。

    自己著急上火到這個份兒上,在別人面前還能是一派的風輕雲淡。

    硬是跟誰都不傾訴不求助,一直自己死命支撐。

    “你說的安排好的,就是這麼安排的?”叢烈的聲音輕得好像自言自語,盯著雲集的目光深深的。

    --

    雲集被查小理舔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剛從公司回家,只是在途中睡了一覺。

    他躺在床上舒展了一下痠軟的腰背,換成了趴著的姿勢。

    他在床頭上摸到手機,習慣性地點開微博。

    消息提示轟炸一般地席捲而來,無數小紅點飄在他私信頁面。

    “雲集你還會參加節目嗎?”

    “叢烈真的會來嗎?”

    “雲集加油!!!”

    “不管你要不要參加節目,給我狠狠打節目組的臉謝謝!!”

    “雲集老婆我愛你!!燒杯節目組不配!!”

    雲集不明所以,皺著眉點開搜索頁面。

    深紅色的“沸”綴在最前面:《歌手們的旅行》前策劃下跪道歉。

    並排的是另一條“沸”:《歌手們的旅行》官宣巨星叢烈即將加入。

    微博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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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老師,您好您好!”中年男人點頭哈腰地進門,“我換一次性拖鞋吧?”

    “嗯。”雲集還穿著睡衣,說話有些懶洋洋的。

    他趿拉著自己的軟皮拖,走回了沙發邊披上毯子。

    男人夾著公文包,畢恭畢敬地跟著雲集進了客廳,“我是李想,電話裡跟您介紹過的。”

    剛退燒時間不上,雲集身上痠痛得厲害。

    他靠在沙發裡,稍帶著些審視的意味看著李想,“嗯,《假期》的新策劃,我知道。”

    “王策劃那個事兒,真是對不起!”李想又站起來給他鞠了一躬,“他跟那個新的小明星沾點親戚,中間那些環節好多都是他擅自調整的,節目組其實沒通過也不太瞭解。”

    “不太瞭解?”雲集說話慢悠悠的,“我還以為一個成熟的節目組,官博說話起碼要負責任。既然你們能在微博上宣佈把我換掉,海報上的名單都更新了,還存在誰誰‘擅自’一說嗎?”

    李想點頭如搗蒜,“對對,是是,這肯定是之前工作模式的疏忽。因為我們這個節目組其實成立時間不長,王策劃算是比較有經驗的老手,大家也比較盲目信任他,後面我們肯定會吸取經驗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