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有毒 作品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放假前一天,所有人都無心工作,大家都打開工作文檔,一邊開著聊天小窗摸魚。

    下午她開完會,打車去了市中心的蛋糕店,她去取了一早就定好的蛋糕。

    一切都和她預想的一樣。

    只是,當她提著蛋糕回家,公寓裡空無一人。

    她一間間房去找。

    “薛裴?”

    沒有任何回應。

    她開始慌張。

    推開臥室的門,桌面上有一封信,還有一份合同,是房屋轉讓協議。

    信件不長,還沒看完,她的眼淚已經沿著臉頰滴在紙張上,氤氳出大片的墨色。

    不知想到什麼,她把床頭的抽屜拉開。

    果然,裡面放著三瓶已經開封過的藥。

    這段時間,他又開始重新服用藥物了,但他從未和她提起過。

    她所看見的薛裴,仍舊溫柔體貼,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

    他隱藏得很好,不想讓她知道。

    薛裴的電話沒打通,她立刻跑下樓,買了下一趟去海城的高鐵票。

    從北城到海城要兩個小時,在去往海城的列車上,她反覆看著這封已經被捏得皺巴巴的信。

    “展信悅,

    當我給你寫下這封信時,你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你最愛的那檔綜藝節目,粥粥窩在你懷裡睡得香甜,如果幸福有具體可感的圖像,我想,應該就是這一刻。

    前幾天,我看了一本書,上面說:所謂精神失常,就是一再重複做同樣的事,卻期望有不同的結果。

    這兩年來,我好像都在重複做著同一件事,我想讓你愛我,但卻把你推得越來越遠。你曾經給過我很多機會,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從今年的第一天開始,每一天我都在倒數,倒數我們還剩下多少時間。

    一直以來,我都抱著最後的希望,從未想過放棄,直到李晝的事情發生,直到我多年前的謊言被戳破,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沒有用,人總要為過去的行為付出同等的代價。

    所以,後來我想,我人生裡細微的每一步,以為無關緊要的每一個舉動,其實都在不斷錯過你。

    而你愛的那個少年時代的薛裴,也早已失去所有的光環,成為了一個自私的懦夫,成為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人。

    就在昨天,我做了一個很詭異的夢,我夢到真正的我其實早在那場事故中就已經離開,現在的一切不過是我昏迷那段時間的幻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多可惜,連這一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

    其實在夢裡,我問了你一遍,要不要和我繼續走下去。

    你說,不了,薛裴,我太累了。

    原諒我沒有勇氣和你告別,我去了海城,打算休息幾日,這套公寓留給你,我的衣物你隨時可以清理,但那條圍巾可以轉寄給我嗎?”

    ……

    列車外的風景在急速後退,就像飛快掠過的舊日記憶。

    那些快樂的,悲傷的,值得銘記的,和不忍回首的。

    她想起老家的舊式dv機裡還留著一段幼年時的影像,像素極低的畫面裡,她穿著粉色的公主裙追著薛裴到處跑,客廳裡充滿了歡聲笑語,吳秀珍和薛阿姨在旁邊滿眼慈愛地望著他們,生怕他們摔著。

    她還想起了無數個燥熱的夏天,薛裴騎自行車載著同樣穿著校服的她,穿過桐城的大街小巷,少年的衣衫永遠都那樣潔白,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這兩個小時,她幾乎將過往的所有都回憶了一遍,病床裡蒼白著臉色的他,發著燒也要趕過來的他,冬天幫她暖手的他、給她講睡前故事的他……

    記憶最後定格在兩週前,她第二天一早起床看到薛裴睡在客廳的沙發,她問為什麼,他說“超過九點回家,所以只能睡在客廳了”,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高鐵到站,她坐車去了海邊。

    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中她有一種預感,薛裴會在這。

    篤定到她甚至沒有打電話去確認。

    跨年夜的海邊,沒有白天熱鬧,只有零星幾個人。

    隔著遙遠的距離,她看到有個人坐在海邊喝酒,那麼冷的天,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是融入夜晚的黑色,旁邊放著幾個酒瓶,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月光下剪影落寞,不知在想些什麼。

    薛裴是第三次來到這片海。

    第一次是他自己一個人來的,第二次是和朱依依一起來的,第三次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繁華鬧市的廣場上無數人正在倒數歡呼,慶祝新年的到來,他坐在海邊的角落看著日落月升,靜靜地等待著這個夜晚的過去。

    當海浪的拍打聲裡夾雜了熟悉的腳步聲,薛裴終於回過頭。

    風還在呼呼地吹著,但他覺得此刻的時間彷彿靜止了。

    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重新有了光彩。

    有人在夜色中向他走來,帶著他所有的渴望和希冀。

    她手上還拿著他留下來的那封信。

    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低頭望著他。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話?”

    風聲簌簌,海面不再平靜。

    他聽見她夾雜在風聲裡的話:“我來是想告訴你,你沒說錯,你的確是一個懦夫。”

    心急速地從高空往下墜落,薛裴侷促地收回視線。

    “因為,你連問我要不要繼續走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她的眼中是全然的失望,那封信重新塞回他手裡。

    話已經說完,朱依依轉身就要離開,在來的路上,她就已經訂好了酒店。

    薛裴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他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相信。

    夜風將她的頭髮往後吹,有幾縷黏連在他的襯衫上,像是預示著他們永遠都糾結不清。

    他快速看了眼腕錶,語氣有些急促。

    “現在還沒到十二點,如果、如果我現在問你呢?”

    “已經晚了。”

    那封信被薛裴撕得粉碎,碎屑飄舞在夜裡,像一首凌亂的詩,也像是婚禮現場灑下的禮花。

    “其實,這封信不是我真實的想法,我根本不想放棄,只是,我以為、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說話時,薛裴的眼睛霎時紅了,“我以為對你來說,這一切的結束才是解脫。”

    “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月光下,他注視著她,不願錯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直到、直到,他終於聽見了那一聲細微的回應。

    她說:“好。”

    薛裴的內心被一陣巨大的狂喜所充斥,激動之下,聲音都在顫抖著。

    “真的?”他迫切地問她,朝她伸出手,“現在距離2024年還有最後五分鐘,朱依依小姐,請問你願意和眼前這個自私、愚蠢又傲慢的人一起走下去嗎?”

    朱依依還沒伸出手,他就已經抱住了她。

    “我知道,你會答應的,”眼淚滴落在她的衣服上,薛裴聲音哽咽,“說好了,你不能再反悔了。”

    這個夜晚有太多話值得傾訴,在新年來臨前,一切過去都可以拋下,畢竟還有那麼長久的未來可以期待。

    “你之前說,你這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薛裴點頭,應了聲。

    “對。”

    “我也有一句話要告訴你,”風聲很大,她附在他耳邊,語氣堅定,“我這一輩子也只會為一個人回頭兩次。”

    擁抱熾熱,似要嵌入彼此的身體。

    她忽然問他:“你想要什麼顏色的圍巾?”

    “嗯?”

    “我重新給你織,免得被別人笑話。”

    “沒人會笑話。”

    “就當是給你的新年禮物。”

    “可是,我已經收到你送的新年禮物了。”

    當下的這每分每秒,便是最好的禮物。

    不遠處,有位攝像師用相機定格了這一刻——月光親吻海洋,海浪拍打礁石,男人緊緊擁抱著女人,在這個新年來臨的前夜,顯得格外雋永。

    一個月後,他將這幅作品命名為《海邊男女的相擁》,放在他個人的攝影展上。

    有觀賞者走近,看到圖註上寫著:那些年少錯過的遺憾,或許在生命中未來的某時某刻,將會迎來另一種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