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沒管顏明霞,顏明知將手裡的東西放了一部分在鞋櫃上,剩下的像幾個孩子的溜冰鞋,就先隨手放在地上,他轉身去接兒子手裡的電視機。

    懿洋一一放好弟妹換下的鞋,將竹笛、陶壎、窗花紅紙、膠捲放到陽臺上的書櫃裡,徑直走進廚房,沖泡一家人要喝的茶飲。

    秧寶、竟革伏在茶几上,打開什錦糖,挑了漂亮玻璃紙、錫紙包的裝進高腳玻璃果盤裡,用以待客。

    顏明霞坐在門口的凳子上,邊脫腳上的老手工棉鞋,邊看地上堆放的東西。

    那一個一個鞋盒是溜冰鞋,一雙七八塊,再看櫃上放的紙袋,那是巧克力、點心、火腿……粗粗一算,顏明霞放鞋的手抖了下。

    先前幫弟弟給東錚夫妻和三個孩子買東西,顏明霞就算了筆帳,不算傢俱,衣服、鞋子、床上用品就花了一千五六。

    她和吳大山是老職工,一個月加一起125元,房租1.25元,車費1塊,吃喝花用四、五十,支援小兒子七、八塊,給孫子、孫女,兩三塊零花,一月能存五六十,中上之家,以前她有多驕傲,看了弟弟的花費就有多打臉。

    深吸了口氣,她告訴自己,她是來和解的,口袋裡裝的是幾年來所有的積畜,小兒子住的兩間屋子,算上公用部分近四十個平方,市場價,一個月要5.76元租金,她按五塊給,十年就是……600元。

    為了這六百塊錢,昨晚,老大跟老二打了一架,大兒媳罵她偏心,嚷著以後不給她養老,她疼誰讓誰養去,小兒媳氣得跑回了孃家,孫子、孫女嚇得大哭,丈夫要跟她離婚。

    不等她心情平復,顏明知、顏東錚抬著彩電進來了。

    顏明霞忙把換下來的棉鞋放到一旁,走進客廳讓開位置。

    懿洋給弟妹一人端來杯蜂蜜水,遞給她一杯紅糖水,上前拔下黑白電視的插頭,收起天線,將黑白電視抱到一旁的書桌上。

    顏東錚和父親小心地放下電視,掃眼跟兒女坐在沙發上的顏明霞:“大姑一出院就過來了吧,吳志國、吳志軍知道嗎?”

    顏明霞聽著就格外刺耳,以前都是叫哥的:“東錚,志國、志軍是你表哥。”

    顏東錚眉鋒一凝,面上已露出幾分不耐,換上拖鞋,劃開紙箱,一把將電視從裡面抱出來放在條几上,給懿洋安裝,顏東錚拉張小凳子坐在顏明霞對面,雙手交握:“大姑直說吧,你過來想要什麼?房子免談。”

    顏明霞震驚地看著條几上的進口彩電:“這、多少錢?”

    “兩千四,”秧寶一點也不懂得掩飾,脆聲聲道,“是彩電哦!可惜小了點。”她當沙皮犬時見過更大的——65寸,還見過星際的全息投屏,所以眼前的彩電就有點不夠看。

    “兩、兩千四……”顏明霞看著顏明知都帶了點怨恨,“你有錢買進口彩電,就沒錢給你外甥弄一間屋子?你當年買下老弄堂的兩間房才多少錢?!有這臺彩電貴嗎?”說到最後,顏明霞從進屋就一再壓抑的怒火、委屈、不甘、怨恨,瞬間爆發了,一把將手裡的杯子朝彩電摔了過去。

    懿洋手扶著彩電,剛將後面的插頭擺弄好,扭頭去裝天線,那杯子“啪”一聲就蓋在了腦門上。

    被還有些燙的紅糖水潑了一頭一臉。

    還好方才給她用的是竹杯。懿洋想著,伸手摸了下生疼的額頭,觸感不對,一看指尖沾著血。

    那杯子被竟革搗蛋地拿刀劃了幾筆,上面帶著毛刺,本來要扔的,沐卉單獨放在了一旁,懿洋不知道,倒水時,順手就拿來用了,他握的那半圈,打磨的很光滑。

    杯子從額頭上砸下,劃了兩三道細細的口子,皮膚嫩,血珠很快一個一個就冒出來了。

    秧寶嚇得尖叫:“哥哥毀容了!”這個時代可沒有修復液。

    顏明知慌忙去拿醫藥箱,顏東錚站起來扣住懿洋的頭查看,竟革鞋一蹬,爬到沙發上,一把抓起腳邊的抱枕對準顏明霞就是一頓猛錘:“老巫婆,醜八怪,小爺的大哥你也敢打,咬死你!”

    顏明霞一開始挺愧疚的,被竟革這麼一打,更怒了,家裡一個個怨她,弟弟不幫她也就算了,一個小輩也敢爬到她頭上對她又打又罵:“王八犢子,缺教養的玩意兒,你打誰呢,說、誰教你的?壞種子!”

    秧寶撲過去抱住她的手臂,死死壓著不讓她打小哥,嘴裡跟著嚷道:“你才是壞種子呢,你全家都是壞種子!”

    沐卉拎著大包小包上來,看到的就是一屋子亂象,搭眼一掃,她差不多便猜到了事情的經過,大衣布料等往臥室的門口一堆,沐卉挽了挽袖子,拉開兒子、閨女,架起顏明霞一隻胳膊就將人拖了出去。

    “放開、放開,沐卉,我是你大姑,你敢動我一下試試!明知、顏明知你給我出來,打人了……打人了……”

    秧寶噠噠跑到門口拎起她的兩隻棉鞋,叫道:“媽媽,她還沒有換鞋。”

    顏明霞穿的是沐卉的新拖鞋,秧寶可捨不得讓她穿走。

    秧寶拎著鞋急急追了上去,彎腰去拽她腳上的拖鞋。

    汪老太、韓教授聞聲出來,想著勸勸沐卉,有什麼坐下好好說,明知就這麼一個姐姐,別弄得太難堪。結果,就見顏明霞一臉猙獰地踢向了秧寶。

    “秧寶小心——”

    沐卉真怒了,擰著胳膊往後就是猛然一甩。

    “撲通”一聲,顏明霞砸在鋪有棕紅色瓷磚的地上,呻·吟著半天起不來。

    汪老太、韓教授齊齊跑向蹲坐在地上的秧寶:“摔到哪了,秧寶快跟韓爺爺/汪奶奶說說,哪兒疼?”

    汪老太小心翼翼地抱起秧寶,伸手摸了摸她的尾巴骨。

    韓教授則捧著秧寶的小臉左右看了起來。

    其實沒踢到,秧寶就是被驚了下,然後腳下一滑,蹲坐在了地上。

    沐卉瞪著閨女罵道:“你傻嗎?知道她就是一個壞得流油的老巫婆,還敢往她跟前湊。”

    這話說得,汪老太都不知道怎麼勸了。

    韓教授扶起抱著秧寶的老伴,看向屋內,顏東錚、顏明知父子正給懿洋額上消毒上藥呢,他擔心道:“懿洋怎麼了,傷得重不重?”

    屋裡開著電視,唱著越劇,他們光聽到顏明霞在走廊上叫“打人了”,哪想到懿洋還傷著了。

    不用問肯定是顏明霞打的,不然依明知的脾氣,就是對姐姐怪不滿,也不會讓兒媳拖了她出門——這是件很失格的事。

    “沒事,”顏東錚接過汪老太手裡的秧寶,招呼道,“屋裡坐。”

    韓教授指指外面的顏明霞,又點點對面的鄰居:“別讓人說閒話,東錚你出去,將人扶去衛生所看看送回家,事情的經過也別瞞著,人家問,你就說。”

    “你淨瞎添亂,”汪老太氣得拍了韓教授一下,“顏明霞是東錚大姑,又養過他幾年,這事他能說嗎?不動腦。沐卉你過來,我跟你交待幾句,一會兒你隨東錚送她回家。”

    汪老太拉著沐卉到一旁嘀咕去了。

    “頭暈不暈?”顏明知心疼地給懿洋塗上紫藥水,“還是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懿洋搖搖頭,他這會兒就想洗個頭,換身衣服。

    “去吧,”顏明知拍拍孫子的肩,“額頭上小心點,等你洗完,我再幫你消消毒、上回藥。”

    懿洋點點頭,跟汪老太、韓教授打聲招呼,拿上換洗衣服去衛生間洗頭洗澡。

    竟革也想洗,商場溫度高,一天下來,他都不知出了多少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衣服都沒拿,站在衛生間門口,三兩下脫得光光的,擠了進去。

    屋外,顏明霞跟出來的鄰居哭訴了起來,說沐卉一個外來的媳婦打她,她弟、她養大的侄子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顏明知沉著臉走了過去:“為什麼打你,要我說嗎?”

    “不管因為什麼,也不能跟老人動手啊。”

    “對啊,你看她還病著呢。這一下摔得多狠,半天爬不起來,要是癱瘓、骨折了,誰伺候?”

    汪老奶“呸”了聲,罵道:“一個個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平常大夥兒可是瞧著呢,顏明霞回回來,明知可讓她空過手?兩個兒子,大兒子的房子,要不是明知找人幫忙,他能順利地分下來?小兒子、小兒媳的工作是明知幫忙安排的。你們問問她,她給過明知什麼?沒有吧,當然,明知也沒想圖她什麼,這不是親姐嘛,能幫一把是一把,可這人啊,得知足。好嘛,張嘴就跟弟弟要一套房!我就問問你們,誰願意把自家的房子白白送給大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