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營長幫沐卉找了個美術老師,水稻連的女拖拉機手,京市來的知青於曉麗。

    她媽是京市師範附中的美術老師,她自小跟媽媽學畫。

    據她說,從育紅班起,她的美術成績就沒下過五分。小學曾數次代表學校參加市小學繪畫比賽,分別得過一等獎、二等獎,其中一副《小貓圖》因為畫的好,還被老師推薦給兒童畫報參賽,拿了個優秀作品獎。

    中學那會兒正是運·動最火熱的時候,她因人物、動物、花卉畫的好,經常被拉去給大批判專欄畫刊頭等。

    被營長叫人從水稻連找來,她抱了很多自己這些年收集的美術書籍、資料和專門訂閱的美術雜誌,還有厚厚的八本練習冊。

    有靜物素描,有活靈活現的動物水彩,也有一頁頁速寫,如:一叢鳳尾竹,幾株芭蕉,一片山茶和剛來時知青們自己建的茅草屋、扎的篾笆牆、做的竹床等等。

    秧寶最喜歡一副《小貓圖》水彩,毛葺葺地小花貓從草叢裡怯生生地探出頭來,那種懵懂、害怕的表情,讓人心生憐愛,好想伸手將它捧在手心。

    “曉麗姐,這是你養的嗎?好可愛哦!”

    “它啊,是我們連隊的看家貓,我們給安取名‘胖子’,這是它小時候,現在它可不長這樣。”於曉麗一把抱起秧寶,將她放坐在自己腿上,刷刷翻過練習冊,最後一指,“吶,肥吧?”

    秧寶扒著畫冊,看看先前的小貓,再看看眼前這副,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好大、好肥!”胖胖的貓臥在知青宿舍門前,圓圓的一團,看不到脖子、腿。

    於曉麗哼了聲:“膽子賊大!”也聰明,會用尾巴去水塘釣魚吃。

    於曉麗性子活潑,不是個坐得住的,她教學也不拘泥於在某個地方或是用某一物什。

    第二天上課,靜物素描。

    一早揹著竹簍就來了,沒進屋,大手一揮,走吧,進山,咱尋個環境優美的地方畫畫去。

    進山喲,秧寶不願跟爸爸去學校上課了,掙扎著他懷裡的下來,過去牽住於曉麗的手。

    老二連忙過去拉住妹妹的另一隻手。

    顏懿洋瞅眼昨晚沒走,在自家小客廳打地鋪的蘇子瑜,正想今天怎麼打發他呢,就聽於曉麗回頭喊道:“你倆磨蹭什麼,還不走。”

    行吧,進山走走,轉移一下蘇子瑜的注意力,免得被他纏著問今天改造什麼。

    哪有什麼東西給他改造。

    沐卉挑挑眉,這教學她喜歡。

    進屋將袖箭扣在腕上,竹筒裡灌上熱水,拎上兩包點心往竹簍裡一往,拿上弓·弩、草帽,背上竹簍快步跟上。

    顏東錚不放心,叮囑道:“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沐卉袖子往下一捋,露出袖箭朝他晃了晃。

    昨天下雨了,從下午三四點直下到半夜,隔壁的陳樂山說,這將是今年最後一場雨,接下來將有三四個月,進入旱季。

    一行人,只秧寶穿了雙小布鞋,其他人穿的全是雨鞋,蘇子瑜腳上穿的是顏東錚打早飯時去小賣鋪幫他買的。

    沐卉快走幾步,彎腰將秧寶抱起,給她和老二戴上草帽。

    樹上、草叢一片水溼。

    風一吹直往下滴水。

    家裡統共兩頂草帽,只能給兩個小的用了。

    顏懿洋帶著蘇子瑜各折了兩片芭蕉葉,三折兩摺疊了四頂帽子,他和蘇子瑜各戴一頂,另兩頂遞給了沐卉和於曉麗。

    經過開墾的橡膠田,穿過芭蕉林、雜木叢、濃密的茅草地,幾人的外套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滴落的水珠打溼了。

    山裡水塘邊,尋了片空曠處,於曉麗將路上折的芭蕉葉往青石上一放,擺上帶來的碗、瓶子,掏出竹簍裡的五個馬紮一支,給沐卉、秧寶、老二、顏懿洋、蘇子瑜一人發一個薄板、一張素描紙,一支削好的2b鉛筆。

    教他們構圖、打形、畫出明暗交界線……

    顏懿洋學的最快,他本身就有基礎,善畫結構圖,且畫得又快又好,在線條的把握上,幾個於曉麗也不如他。

    蘇子瑜學的也快。

    剩下三個就不成了,沐卉明暗找的很準,線條畫的也不錯,就是……怎麼說呢,畫出來的東西就像機械切割出來樣,沒有一點美感。

    秧寶把握不住物體的比例,畫的碗,口大肚更大,下面的碗託卻只有小小一點,瓶子更是歪的,且不會打陰影。

    竟革的碗是圈,瓶子也是圈。

    兩個圈一畫,他就跑到了水邊。

    水塘裡有傣寨老鄉下的竹籠。

    竹子編的籠子,旁邊開著個小口,小口上綁著數根削尖的竹條。籠裡放入蚯蚓、河蝦、幼蟋蟀等魚餌,貪吃的魚兒從小口鑽進竹籠,就再也出不來了。

    通常是晚上放下水,每天清晨老鄉來拉籠上岸。

    可能因為昨夜下雨,山路不好走,今早他們沒來取。

    老二瞅著石頭上綁的繩子,抓住拉了個上來。

    魚不少,全是些被當地人稱為鱗小魚的鯿魚、魴魚、鯪魚等,個個都不大。

    於曉麗瞅著頓時玩心大起,讓沐卉繼續練習,她帶著顏懿洋、蘇子瑜掏了幾個樹洞,尋了把乾柴,幾片枯葉,拿洋火點燃,正當大家以為她要烤魚吃呢。於曉麗衝幾個孩子嫣然一笑,掏出針線包,取出一根長針用竹片夾著在火上烤了烤,芭蕉葉包著捏住一頭,按在石頭上將針壓彎,穿上一根透明的細線,另一頭綁在一根竹杆上,潑滅火,衝顏懿洋等人一招手:“帶上魚,走,帶你們鉤鴨子去。”

    水塘的另一頭長滿了蘆葦,每年年底,都會有許多鳥兒從北方飛來過冬。

    白尾鷂、灰頭麥雞等,野鴨也不少,尤以綠頭鴨最多。

    微風吹皺的水面倒映著蘆葦和芭蕉樹高大的倩影,綠頭鴨、赤頸鴨、針尾鴨等就在水塘自由自在的覓食。

    於曉麗帶著大家輕手輕腳地走近,抓條小魚掛在魚鉤上,握著竹杆輕輕往水面一拋,然後慢慢朝鴨子聚集處移動,到了近前,靜止不動,屏息等待。

    很快就有一隻鴨子張嘴吞下魚鉤上的小魚,嘴被鉤住,嘎嘎叫著往遠處逃。

    一時水塘裡其他鴨子、野鳥受驚,撲稜稜四處亂竄。

    一隻鴨子四五斤重。

    細細的魚線繃得死緊,竹杆都彎了。

    顏懿洋、蘇子瑜連忙過去幫忙。

    竟革四肢著地,躬起背,東竄西撲,片刻,就抓住兩隻朝這邊撞來的鴨子。

    沐卉坐在馬紮上畫畫,驚覺野鴨的靠近,抬腕扣動袖箭機括,一氣兒射殺五隻。

    秧寶啪啪兩個小手都拍紅了,興奮不已:“媽媽棒棒,小哥厲害!”

    而於曉麗、顏懿洋、蘇子瑜合力拉扯的鴨子卻掙脫魚鉤,尖叫著舞動翅膀,飛奔逃了。

    眼看中午了,顏懿洋提議下山。

    大家拿竹杆在水塘邊挖了些蚯蚓裝進老二拉上來的竹籠,原位放入水中。

    山上回來,於曉麗說有兩隻鴨子是四五年的老鴨,一般的做法煮不爛。宰殺後,她尋了個罈子,將兩隻鴨整隻裝入,放上小賣鋪買來的米酒和家裡的鹽巴、辣椒封上口,讓顏懿洋找司務長借了輛牛車。

    經過一上午的曝曬,路面已經半乾起皮。

    把罈子和秧寶抱上牛車,於曉麗招手讓三個男孩上車:“走,姐姐帶你們去磚瓦連,罈子放到磚瓦窯慢慢煨上幾個小時,那個香啊,你們無法想象。”

    老二歡呼一聲爬上牛車,依著罈子在秧寶身邊坐下。

    蘇子瑜睜大了眼,還可以這樣?!

    顏懿洋皺了皺眉:“除了鴨,你們還煨過什麼?”一聽就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嘿嘿……磚瓦窯是個好地方,萬物皆可煨。”

    沐卉看著手中被打回要重畫的素描,想哭,她也想去啊——

    磚瓦窯確實萬物可煨,他們過去,剛有燒窯的知青從灶下的灰燼裡扒出幾個黑疙瘩,拿木棍一一敲開,揭開包裹著的芭蕉葉,露出裡面的食物,有香鮮的魚、野生山藥、鳥蛋、茄子、甘蔗。

    這麼熱的天,顏懿洋實在不明白,為毛還要燒甘蔗,比原味更好吃?

    嚐了嚐,並不。

    看來是太閒了。

    秧寶吃了顆鳥蛋、一點魚肉和一截山藥。

    老二來著不拒,人家給什麼吃什麼,不給就眼巴巴地看著。

    蘇子瑜跟著每樣嚐了口,然後被顏懿洋丟了個小錘子和一包鐵釘——幫燒窯的知青修傢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