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招待所已經沒房了,鎮子小,招待所建的也不大。

    醫院開培訓班,一下子招收了幾百個學生,宿舍有限,大多數學生可不就得住招待所。

    俞言博想了下,問櫃檯服務員:“知道上坎壩農場的帶隊醫生是誰、住幾號房嗎?”

    這個有登記。

    服務員拿出登記表:“陳宜安,206室。”

    陳宜安,李雪風的老師。

    俞言博扶著韓連長上樓敲響206的房門,屋裡陳醫生、李雪風,以及一位鄉寨來的赤腳醫生,都在。

    三人剛下課回來沒一會兒,洗漱後,趁著離熄燈還有半小時,一個個抓著書正看得痴迷。

    聽到敲門聲,李雪風捧著書,頭也不抬道:“請進。”

    “雪風,你也在啊?”

    “俞副營!”李雪風驚訝了瞬,待看清他扶的是誰後,嚇了一跳,書往床頭櫃上一擱,忙伸手將人接住,“我們連長咋來了?還喝了這麼多酒。”

    “酒癮上來了,非要拉著我喝。喝完了,這不就跟我撒起了酒瘋,”俞言博彈彈身上沾的菜葉子,“雪風,你帶的衣服多嗎?先借我一套,我過來陪團長看病,他人還在醫院,我得過去守著。”

    “哦,你等等。”

    陳醫生放下書本,趕緊過來幫忙。

    髒汙的衣服扒掉,將人放在床上,陳醫生兌盆溫水拿毛巾給韓連長擦身。

    李雪風打開藤編的行李箱,取了套衣褲給俞言博,見他頭髮上沾著菜湯,李雪風建議道:“走廊盡頭有個洗手間,你拿著盆、肥皂、毛巾,去洗洗吧?”

    “行。”

    李雪風把東西遞給他,回頭見老師在給連長把脈,提起暖瓶衝了杯蜂蜜水端過去道:“沒事吧?”

    “有點輕微的酒精中毒,大概是喝到假酒了。你找服務員問問他們廚房有沒有綠豆,熬一碗綠豆湯來。”

    “好。”李雪風把蜂蜜水遞給老師,拿著錢票匆匆下樓找服務員。

    俞言博洗得很快,十分鐘就端著盆回來了。

    陳醫生將一碗蜂蜜水給連長灌下大半,見他進來,起身道:“俞副營,你有沒有感到哪兒不舒服?”

    俞言博摸摸胃:“有點難受。”

    “我給你號號脈。”

    俞言博的中毒症狀微乎其微,放任不管也沒事,陳醫生還是給他衝了杯蜂蜜水:“喝吧,舒服點。你們在哪喝的酒?”

    俞言博面色一凝:“咋了?”

    “我瞅著你們是喝到假酒了,韓連長有點輕微的精酒中毒。”

    “嚴重嗎?”

    “糟點罪,沒事。”

    “哎,怪我,買酒時沒有注意,明天我找他們去。”

    陳醫生點點頭,他也是提個醒。

    “老陳,我醫院還有事……”

    “哦,那你去忙吧,連長有我們照顧,你放心。”

    “麻煩你們了。”拍拍陳醫生的肩,俞言博將洗澡時順便搓了把的衣服晾在窗外,匆匆回了醫院。

    雲依瑤跟兒子回到病房,陸湘不在,回宿舍休息去了。

    陸銘年紀大了,精神不濟,這會兒已經睡下。

    雲依瑤湊到看報的丈夫身邊,戳戳他的胳膊:“知道俞言博愛人為什麼住院嗎?”

    蘇團長對別人的八卦不感興趣。

    “誒,跟你說話呢?”雲依瑤胳膊肘抵了抵他。

    對妻子性格深有了解的蘇團長,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是說磕掉顆牙嗎?”

    “哪是磕掉的,被人打……”

    蘇子瑜剛要端盆洗漱,聞言咳了聲:“媽媽,一面之詞不可信,傳話也要負責。”

    “咳,這樣開頭不是更有吸引力嘛……”見父子倆均是不認同地看著她,雲依瑤訕訕地摸了下鼻子,這才實事求事地將張蘭母子仨的話述說了遍,不足之處,蘇子瑜幫忙補充。

    蘇團長合上手中的報紙:“再把張蘭臉上的傷跟我說說。”

    “有問題?”蘇依瑤好奇道。

    蘇團長沒回答。

    只聽蘇子瑜道:“兩頰浮著五指印,額頭鼓著個包,上嘴唇外翻,門牙缺失兩顆。”

    蘇團長:“鼻子、膝蓋、胳膊肘沒事?”

    蘇子瑜想了下:“有也應該是輕傷。”

    張蘭講述時,偶爾會激動地揮動胳膊,沒見有什麼不便。

    雖然一直坐著看不出雙膝有沒有受傷,可依她不吃虧的性子,真要傷了,不會忍著不說。

    蘇團長伸手在妻子頭上比劃了下:“要是揪著頭髮猛然往地上摜,鼻子突出其他五官,會最先受傷。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額頭著地,這樣不會傷到鼻子和嘴。”

    “人在危險來臨時,第一時間會先掙扎,或是護住自身要害。如此,胳膊、腿會先著地,女.性.愛美嘛,在此其間肯定會護著臉。”

    所以,他斷定,人是磕到哪了,並且這個地方有處突起,門牙正好頂在了上面。

    “不是人家打的?!”雲依瑤大為驚訝,“那她怎麼跟我說是人打的?”

    打是打了,臉上有傷嘛,但卻絕不是她說的那樣:被人揪著頭髮往地上摜。

    至於為什麼要說得這麼嚴重?

    蘇團長陷入了沉思。

    依俞言博的資歷,家屬早就可以隨軍了,可他愛人寧願帶著孩子在農場,也不願意去部隊。

    為什麼,嫌部隊苦唄。

    再一聯想最近知青為了回城鬧出的事,蘇團長唇一挑,肯定道:“想借此回城。”

    “啊!”雲依瑤怔道,“那也不能冤枉人家打她呀?”

    只有被打,才好辦病退。因為軍屬在農場被打,農場是有責任的。

    鬧大了,軍部介入,她也不算說謊,臉是被人打了呀,至於為什麼要說得這麼嚴重,她也可以推說氣憤不過,或是當時太過混亂,記憶有點模糊。

    “這人怎麼這樣!”雲依瑤氣得不輕。

    蘇團長展開報紙,繼續翻看道:“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就是事實。雲同志,在這點上,你該向子瑜學習。”

    雲依瑤撇了下嘴,不想理這對父子,奪過兒子手裡的臉盆,換上自己的毛巾,拿上口杯轉身去了水房。

    蘇團長輕笑聲,看向兒子:“明早,顏東錚會帶著秧寶過來找你湘湘姐做針灸,你可以近距離地接觸瞭解一下。如此,你才能判斷爸爸說的對不對。”以人品論對錯,固然會有瑕疵,卻也在一定程度上能讓自己儘快推斷出事件的大概。

    蘇子瑜點點頭,在床旁的凳子上坐下:“爸爸覺得俞副營這個人怎麼樣?”

    “業務能力一般。”蘇團長淡淡道。

    蘇子瑜抿嘴笑了下:“年底大比,爸爸不準備提拔他一下嗎?”

    “他又不是我手下的兵。”

    “那這回的人情?”

    “你媽不是許諾他愛人,一定幫她找個好牙醫嗎?牙這方面的病,國家不報銷。醫藥費、住院費、來回車費,一切花銷咱家來出。”

    蘇子瑜雙眼亮了亮:又學一招。

    蘇團長曲指給了兒子一個鋼崩:“去洗漱,晚上別看書了。”

    蘇子瑜嘟囔一聲,拿著口杯走了。

    俞言博就是這時候過來了,跟蘇團長說,他方才去外面招待所看了,已經沒有空房間。所以,他想辦法在住院部幫忙申請了間病房,請雲依瑤母子過去歇息。

    蘇團長指指窗下的床:“不用,陪護床都鋪好了。俞副營辛苦了,過去陪你愛人孩子吧。近來部隊訓練緊,明天一早你也別往這兒跑了,安頓好家小,趕緊回部隊,年底的大比要緊。”

    俞言博心頭一喜,自覺已得到了蘇團長的承諾,忙應了聲,快步去了妻兒住的病房。

    張蘭和孩子們等著他呢。

    一見面,兩個孩子抱著他的大腿就嚎啕大哭:“爸爸嗚……你咋才來呀?媽媽被人打了……”

    同病房的人被吵醒,聽兩個孩子哭得可憐,想到軍屬的不易,倒底沒說什麼。

    “好了好了,別哭了。”一手抱起一個孩子,走近妻子,俞言博低頭朝她臉上看了看,“傷的怎麼樣?”

    張蘭口罩一拉,指著臉、嘴:“你看!老俞,我不管,今兒這事你一定要給我做主。”

    “你想怎麼樣?”

    “我要沐卉給我出醫藥費、營養費,我要連長給我辦病退。”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帶著孩子隨軍?”

    張蘭雙目閃了閃:“就算隨軍,也得讓我先回城把牙看好呀。”

    “行行,依你。明天我找韓紅軍說說,讓他給你批倆月年假回滬市看牙。”正好趁著這倆月娘幾個不在,他把心思收收放在訓練上,爭取年底拿個好成績,再有蘇團長的承諾,說不定能連升兩級。

    “倆月哪夠!”

    “回去了,待多久還不是你說了算。”俞言博哄她。

    張蘭臉上這才有點笑容:“你吃飯了嗎?要不要吃個水果,或是開瓶肉罐頭?”

    肉罐頭可不好買。

    俞言博拿起來看了眼,認出是下午有人來看蘇團長拎來的:“雲依瑤來看你了?”

    張蘭愣了下:“是有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過來,說他丈夫跟你是同事。”

    除了雲依瑤沒誰了。

    “你沒跟她胡亂說什麼吧?”

    “我跟她不熟,能說什麼。”張蘭白了他一眼,謹慎道,“你這麼緊張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