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醫生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顏東錚他哪會不認識,一到農忙,就過來找他纏磨著開病例,煩都煩死了。

    只是,這會兒看著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身正眼正,衣服穿得規規矩矩,鈕子扣到了上面最後一粒,說話不疾不徐,平靜淡然、溫和有禮,哪還有往日吊兒郎當、不著四六的樣子。

    “顏東錚……”陳醫生猶豫著。

    “陳醫生有話請講。”

    陳醫生:“……你這樣我倒是有些不習慣。”

    顏東錚眉眼微閃,伸手解開兩袖和頸下的鈕子,袖子一捋挽至手肘上下,雙手插兜,身子斜斜一站,眉毛微抬,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這樣呢?”

    陳醫生無語地點點他:“我就說你怎麼突然在我面前裝相,原來也是得到消息了呀。”

    顏東錚揚眉,雖不知道陳醫生說的“消息”是什麼,卻沒有多言。

    多說多錯,他雖有原主的記憶,跟他卻是完全的不同兩個人,硬要裝成原主,有點難。

    他身上的殼是由成長環境,學識、見識、官場經歷組成的,一朝打碎,他還是他嗎?

    “你既然沒有報名參加高考,想來也是打了回城名額的主意。這次名額,我們連分了十個。秧寶腳踝上的毒素髮現時已經蔓延至小腿,我醫術有限,沒有辦法幫她清除乾淨,我給你開張轉院證明,天亮後,你拿著找連長,為了孩子,相信他會給你一個回城名額。滬市中醫院的陸銘大夫,一手針灸拔毒國內無人能及,到了滬市你帶秧寶去找他。”

    顏東錚一愣,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給自己這麼大一個人情,不過不管是為了什麼,秧寶的腳重要。

    道了句謝,顏東錚雙手接過轉院證明,跟陳醫生借了本毒物百篇,拿著回了病房。

    護士已經給秧寶掛好水離開。

    她還在昏昏沉沉地睡著,身上發著燒,按陳醫生的說法,毒素不清,低燒難退,水的作用不大。

    顏東錚探身摸了摸秧寶的額頭,微有汗意,頸下後背更是一片潮溼。

    請值班護士幫忙照看下秧寶,顏東錚又回了趟家,翻找出秧寶的衣服、小毛巾,提上暖瓶、搪瓷盆、飯盒,帶上錢票。

    想到原主還有兩個兒子在醫院,遲疑了下,顏東錚又轉身回去,給顏懿洋、顏竟革各收拾了套換洗衣服。

    醫院食堂供有熱水,兩分錢一瓶。

    顏東錚打一暖瓶,倒些進搪瓷盆,兌上涼水,端進病房請護士幫忙給秧寶擦擦身子,換身衣服。

    他則拿著顏懿洋、顏竟革的衣服去了隔壁病房。

    一間病房三張床,醫院為了好照顧四個孩子,這間加了張小床,俞舒雅睡在上面,張蘭坐在床頭守著,見他進來,起身招呼道:“顏知青來了。”

    顏東錚微一頷首,走到顏懿洋、顏竟革兩床中間,左右看了眼,放下衣服。

    張蘭:“他倆剛退燒睡踏實。”

    顏東錚點點頭,轉身出了門。

    張蘭一愣,她長得漂亮,氣質溫婉,顏東錚哪次見她不搭訕、說笑幾句,今兒倒是沉默,是擔心秧寶腳上的毒嗎?

    秧寶病房的門關著,護士還沒有出來,顏東錚站在走廊的公佈欄前打量著上面的宣傳標語。

    橫排,缺胳膊少腿、沒有半點風骨的字體,配著誇張的宣傳畫,看得顏東錚蹙了蹙眉。

    房門打開,護士出來道:“秧寶爸爸,好了。你進去吧,有什麼事叫我,我就在護士站。”

    顏東錚道聲謝,轉身進屋。

    秧寶醒著,一身清爽地坐在床上,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顏東錚心下一突,掃眼左右兩床睡得呼聲震天的病患:“明珠不認得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