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122章 皇后的矛盾

    皇后靠在床上笑道:“敏敏,到這來坐。”又一疊聲吩咐貢眉拿新的點心和茶來。

    敏敏依言坐到皇后榻旁,皇后摸了摸她的手略有點涼,索性就讓她放在自己被子裡渥著,然後問起此番清東陵祭祀之事。

    雍正十二年的正月,皇上帶著諸位皇子親往東陵去祭拜先帝爺。

    令禮部頭疼的是,皇上不僅帶了四位皇子,還帶了四公主。

    禮部尚書阿爾松阿被拱出來勸諫皇上:以往從無公主祭拜皇陵的先例。

    皇上並不提起要違背祖宗例法,只道端郡王乃諸皇子公主嫡長兄,弟妹前往拜祭是應有之禮。

    阿爾松阿想著,哦,原來公主是去拜端郡王的啊,那沒事了,就被忽悠走了。

    結果到了清東陵,皇上祭拜先帝爺的時候,還是把四公主帶進去了,阿爾松阿在外頭乾瞪眼:他也不能不要腦袋,現在衝進去讓皇上把四公主送出來吧。

    好在公主是換了皇子衣裳的……就這樣吧,阿爾松阿決定當自己瞎了。

    皇后對拜祭先帝爺流程不太感興趣,她只是迫切想知道,安葬著弘暉金的墓園如何了。

    早夭的皇子沒有陵寢,沒有碑石,只有每人一座山上小院。

    敏敏就與皇后描述了大哥哥的墓園。

    女孩子的聲音清甜柔和,皇后在敏敏詳細的訴說裡,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座山上的小院子:乾淨靜謐,門外遍植松柏,遠遠望出去,山林蒼青。

    他安靜的留在這世界之外。

    直到敏敏拿著帕子給她擦眼淚,皇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然不覺流下淚來。

    敏敏給皇后擦了眼淚,又道:“皇額娘,我在大哥哥門外的柏樹上撿了一隻斑鳩幼鳥,還很小。”

    原是有斑鳩在弘暉墓園外的一株大柏樹上做了窩,只是御駕所到之處驚擾了這片山林的寧靜,又有香燭不斷,嚇得那斑鳩大鳥連夜飛走不回,只留了一隻還不會飛的雛鳥在窩裡,餓的直叫。

    敏敏聽見了,就叫太監將幼鳥抱了下來餵養著,已經一路帶回了宮裡。

    此時就送給皇后,珍禽房也早配了會養護斑鳩的內監,聽那小太監跪在地上道:“回皇后娘娘,這斑鳩養的好了如鴿子彷彿,都是白日會飛出去,夜裡又會自己飛回來的。”

    皇后便道:“既如此,就好好養著。”

    這鳥兒既落在兒子門前的柏樹上,又被敏敏撿到,一路帶回宮裡還好好的活著,就是緣分。

    敏敏又取出兩枚幹了的松果來遞給皇后:“皇額娘,大哥哥門前的松柏都長得很好,這松果也很勻稱漂亮。這是最好看的兩個。”

    皇后將松果放在掌心。

    其實弘曆回宮後,也曾來請過安,跟皇后詳盡說了自己是如何給大哥弘暉親手掃院,又如何教訓提點了守墓的老太監們規矩。

    然皇后此時看著手裡的松果,一直搖擺矛盾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

    她把松果小心放在床頭的小櫃上,然後伸手把敏敏摟在懷裡:“好孩子,你陪皇額娘躺一會兒吧。”

    軟軟的髮絲蹭在皇后腮邊,癢癢的倒是心安。

    半晌,皇后輕聲道:“敏敏,答應皇額娘一件事。”

    敏敏應了,然後抬頭看著皇后,等她開口。

    皇后摟著她的手更緊了一點,對她柔聲道:“皇額娘會比敏敏早走許多年。皇額娘在的時候,自然會想著你大哥哥。可以後……敏敏要幫皇額娘一直記著你大哥哥好不好。”

    敏敏用力點頭:“好。”

    皇后如釋重負,這才放開敏敏,欠身躺下來閉目養神道:“聽說敏敏在記錄各種草木花卉的年期,既如此,你跟皇額娘再細說說黃花山上有哪些草木。”

    敏敏如今已經把收集的各類小知識寫了三大本子。

    草木是她寫的最多的一本——打她一出生,就住在永和宮後殿,那裡是姜恆曾用心打造的小花園,敏敏學數數和認顏色都是看著這些花們,它們是她無聲的朋友,花開花謝年復一年陪著她。

    此時敏敏就將她見到的黃花山上的樹植一一說來:“黃花山上有一株極粗的杜鵑樹,樹下還有幾株元寶花,那花瓣胖嘟嘟的真就像是一個個金元寶似的……”

    直到聽著皇后呼吸勻稱起來,顯然是睡熟了,敏敏才輕輕起身。

    貢眉送她出門,在門口深深一福:“奴婢恭送四公主。”

    敏敏抬手整了整自個兒的斗篷兜帽,笑道:“貢眉姑姑回去吧,我明兒再來看皇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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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宮好久沒有睡這樣好一覺了。”在敏敏細細的話語裡,皇后難得腦子裡什麼都沒想,睡了一個漫長的午覺。

    她坐起來:“給本宮重新梳一個家常髮髻。”

    然後對貢眉道:“去請皇上來吧,只說本宮有話要說。”

    皇上來的很快。

    皇后很少請他,尤其是前兩年病了後,皇后更說過‘居於後位不能給萬歲爺分憂,更不敢給皇上添煩憂’的話來,請皇上不必顧念她這反反覆覆的老毛病,不用常來探望。

    這回聽說皇后主動相請,皇上原跟怡親王說了一半的事兒也暫且停了,即刻命人備轎輦往後宮來。

    進門見皇后氣色不錯,神情也恬淡,眉宇間不復往日痛苦之色,不由心底一寬點頭道:“朕瞧著皇后是大好了。”

    皇后對皇上笑著搖頭道:“皇上,臣妾這病是再難好起來了。一回發作厲害一回的,這回更是新歲都未能起身。”

    不等皇上勸慰,皇后就道:“皇上,太醫們都道,臣妾這病忌勞更忌喜悲不定。臣妾想著,要不就清清靜靜禮佛,說不得能修一個圓滿心境於病有好處也未可知。”

    她與皇上回話向來恪守後宮婦人之道,半垂眸垂面,不直視君顏。這回卻不一樣,她難得坦然直視皇上:“還請皇上許臣妾從此躲懶,將宮務都付與貴妃。”

    皇上略有些詫異。

    夫妻多年,自是瞭解彼此的。皇上深知皇后在某些方面跟自己一樣。若是換了他頭疼影響了理政,也只會吃藥壓制頭疼然後繼續做事,不會為了養身體把手上的事兒拋了。

    所以皇后一直未放手宮權,皇上也從不說什麼‘你病了就不要再管、再聽宮務了。’

    他知道那樣皇后更沒法安心養病。

    可現在,皇后竟然自己想通了,要就此禮佛不理事,徹底放手。

    不但如此,皇后還道:“三月親蠶禮是農桑大禮,去歲臣妾勉強撐了下來,回來就又病了一回。今年臣妾連過年都起不來身,親蠶禮斷不能親行了。臣妾請皇上的旨意,令貴妃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