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85章 不必進新人

    且說皇后單獨召來姜恆透漏此事, 並非硬派的意思,是想看她本心願不願意插手這件事。

    來年儲秀宮新人學規矩事件,當然是太后和她這個皇后全權來定,位份上足夠的熹妃和裕妃都自然而然要跟著搭把手。

    倒是姜恆這個信嬪:論起來是主位, 跟著參與些重要宮務, 算是一種抬舉, 也是增加她在未來新人裡的威望。

    但這事兒又很微妙:信嬪現在基本取代了當年的年貴妃, 成為了專寵的寵妃, 要是她參與這件事, 一點小事做的不到位, 說不定都會有閒言碎語發酵起來,說信嬪恃寵而驕, 作為寵妃果不其然要打壓新人。

    故而皇后今日特意召她過來,提前跟她透個信兒。

    也是想看下信嬪的反應:若是她歡天喜地急於參與些決策性宮務,那皇后就分她一部分權,要是信嬪怕事不願連累了自己名聲,露出為難之色,那就不讓她參與就是了。

    誰料自己說完此事, 就見信嬪臉上依舊是笑眯眯的, 竟一時看不出信嬪的傾向。

    姜恆其實只是激發了‘社畜機制’, 對領導擺出了標準下屬臉,根據以往職場經驗, 領導當面說了什麼, 哪怕是極不願意的委任和工作,也最好保持微笑聽完, 組織好語言後再一總拒絕。

    要是隨便想個理由填過去被領導有理有據駁回來, 那再想擺脫這個任務就難了。

    而皇后倒是為信嬪這份定力有些微驚。

    她一直覺得, 信嬪是個性子好也命好的人,天然乖巧,在性格上正好介於熹妃的沉穩和裕妃的活潑之間。也是從前皇后從未跟姜恆討論過什麼宮務正事,基本就是團體會議裡的提兩句,私下裡基本也都是為了敏敏的事兒才會說話。

    這頭一回單獨交代大事,卻發現信嬪在沉得住氣這方面,竟不下於熹妃。

    於是皇后索性直接道:“你心裡知道這件事就是了,回去想想再說。內務府關於明年選秀的草擬才遞上來,這事兒一點也不急。”

    姜恆也於此時體會出皇后應當是來示好提醒她的。

    於是謝過皇后,才打同樂院離去。從皇后宮裡出來,還在回去的路上,姜恆便開始腦寫起了預案,怎麼能名正言順跟這事兒脫鉤不沾邊。

    然而她的預案,都沒有用武之地。

    皇上在根上就將這件事抹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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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三年一次的選秀,若國無大戰大喪,是不可能不辦的,滿蒙漢八旗的適齡姑娘們,若不經過選秀,根本沒法自行嫁娶。

    除非如康熙十二年到二十年那般,朝廷忙著平三藩,選秀耽擱了兩回,屬於皇室不可抗力中止選秀,姑娘們才能在超過十八歲後,由各旗都統彙總了該旗下超齡秀女報上御前,皇上御筆勾準,方可自行聘嫁,流程嚴格。

    況且比起八旗的姑娘們,其實那些個皇室宗親王孫公子更盼著三年一次的選秀——等著娶媳婦呢。

    康熙爺能生,那一堆兒子的婚嫁大事自己生前沒管完,就全都歸雍正爺這位兄長來管了。先帝爺的皇子裡從老十六開始,今年都還不到二十歲,沒了阿瑪做主,可不就得靠著自己皇帝哥哥從選秀裡擇名門淑女指婚嗎?

    這是未婚的小兄弟們,還有未婚的大侄子們!

    跟皇上年齡差不多的兄弟們,孩子可都是大個位數起步的量,有的兩位也打不住,到了娶親的年紀,可不是都伸著脖子等秀女指婚嗎?

    選秀是勢在必行的。

    內務府關於選秀工作的啟動草擬書,一式三份,皇上、太后、皇后各遞了一份。

    畢竟次年二月底秀女就要入宮參選的話,這會子內務府就要開始準備了:光前期各旗的統計和確認工作,就要三個月不止。

    而皇上先將內務府的摺子留中不發,這夜批完摺子後就往太后住的月壇雲居來。

    晚膳後涼風習習,太后正在繞著小花園的石子路散步。

    見皇上到了,太后就命人上茶,留皇上說話:“正好你來了,哀家還要跟你說來年選秀之事。”

    除了選秀,太后還惦記著弘時。

    她已然知道皇上是不喜歡弘時這個長子的,而弘時這孩子實在也不大爭氣。但太后在孫輩上,就跟天下所有隔輩溺愛的祖母一樣,基本處於盲目樂觀狀態:孩子不懂事?那就是還沒長大呢!等娶了媳婦就好了!

    於是打齊妃犯錯起,太后就在藉著年節留意滿八旗中的親貴之女,想著給弘時娶一房好媳婦,讓兒子跟孫子的父子情分緩和一下。

    這是頭等要事。

    皇上見太后命人煮茶,顯然要長談,倒是也合了他的心意,母子二人拾階而上,在最高的月亭處坐下來。

    太后所居的“月壇雲居”,是圓明園最為開闊地勢也最高的院子,取如明月於雲中之意。

    就因太后住在這兒,姜恆自打到了這圓明園,已經瘦了好幾斤了。生完敏敏後,哪怕努力控制也仍舊上浮了一點的重量,就通過這些日子爬山將敏敏送給太后消耗掉了。

    雖然上下出門費勁了一點,但這處月壇雲居到了夜裡,月色真是極佳。

    以至於母子二人坐下,一時都沒有開口,俱是望著皎皎明月,各有心曠神怡,將凡俗之事忘卻之感。

    直到茶水果品上來,皇上才揮退宮女:“去給皇額娘添一件披風,這裡不必你們伺候。”

    親自給太后斟茶。

    太后看著皇上,滿眼的疼愛幾乎從眼中溢出來:“打端午前,皇上就為各地夏收之事操勞忙碌了許久,前些日子又鬧出宮中清查阿芙蓉的事兒來,皇上可是又見瘦了。”

    皇上迎著太后的目光,也露出幾分笑意:“朕夏日總比冬日稍為清減,皇額娘不必憂心。”

    太后呷了一口茶,這才緩緩起了個頭:“說起這阿芙蓉的事兒,哀家聽說原是弘時先帶進宮來的,還讓齊妃誤食了,好在你沒入口。”

    見皇上提起弘時來就要皺眉,太后就嘆道:“弘時這孩子,不可你的心,哀家都知道。然這都是齊妃沒教好的緣故,她自己就素性焦躁,把個孩子也教的不穩重起來。”把鍋扣在齊妃身上後,太后又適時拋出自己的娶媳婦論:“等明年選秀,皇上給他挑個上佳的福晉細細勸著就好了。”

    皇上對弘時的婚事早有計劃,一定給他挑個厲害的蒙古格格制住他,且不一定要出自蒙古王公的親女,可以出身旁支略低一點,但有主意有脾氣的才好。

    於是皇上便道:“皇額娘放心,弘時總是朕的兒子,朕已經開始給他挑福晉了。”

    說過弘時事,皇上就提起關於選秀的另一件事:這次選秀應選盡選,挑些合宜的姑娘給適齡的宗親指婚,尤其是幾個幼弟,更要請太后費心挑福晉以備大婚,好安皇阿瑪在天之靈。

    太后都邊聽邊頷首。

    說到這兒,皇上卻話音一轉:“但後宮里人已經儘夠了,朕就不留人了。”

    太后當即就驚訝了,原本要喝茶的手,舉到半空中都懸停住忘了繼續抬。

    只三連問道:“什麼?後宮不留人?這怎麼行?”

    太后的反應皇上也早有準備,他也不直接答話,反而一揮手,將亭子下站著的蘇培盛叫上來。

    蘇培盛捧出幾份摺子來。

    皇上拿起最上頭的一本親手遞給太后。

    太后卻猶豫著並不曾接:順治帝可是在宮裡立過鐵牌道後宮不得干政的。

    康熙爺雖說跟順治帝這位阿瑪相處的時間並不多,自己又是孝莊太后教導過得朝政的,但成年後卻對‘後宮不得干政’這一條貫徹的異常到位。甭說她們這些有兒子的嬪妃了,就算是他曾立過的三任皇后,也是沒一個敢置喙前朝事兒的。

    皇上見太后不接,便又往前遞了遞誠懇道:“這幾封摺子不涉軍機機密大事,且也都是好幾個月前的摺子,早處置過了。兒子請額娘閱看,只是想借這事跟額娘敘明,兒子素日都在做什麼,又到底想做什麼樣的皇帝。”

    聽得出皇上這是發自肺腑貼心之言,太后這才接過來。

    她將掛在壓襟荷包裡的摺疊金絲西洋老花鏡拿出來,看起皇上遞給她的第一份摺子。

    這是浙江督撫覺羅氏滿保上的摺子,皇上之所以挑出這一份給太后,不但因這份是尋常庶務不涉軍機,更因為這位覺羅滿保是正兒八經的紅帶子,愛新覺羅氏,按說是最能跟皇室一體同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