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78章 坦坦蕩蕩館

    許多人說, 有了孩子日子就會過得很快。

    大抵是因為每天重複的關係。

    孩子過得很規律,旁邊看著的大人都覺得一日日似乎雷同了起來。不同的便是,孩子實在長得很快。

    敏敏前三個月的時候,給姜恆的感覺, 真的像一隻剛出生的幼貓崽, 除了吃喝睡, 並不做什麼其它的事情。抱著她會被她熱乎乎溫度貼著, 心裡也是熱的。

    直到三個月後, 敏敏學會了抬頭,也學會了分辨各色的玩具,才開始跟姜恆印象裡的小孩子逐漸重疊, 露出對這個世界的探知和興趣來。

    “娘娘,公主日常可以添些米糊吃了。”劉太醫依舊按時來診平安脈。他算著公主的出生年月道:“公主已經五個月了,除了乳母餵養, 以後漸漸就可添加下其餘的吃食了。”

    劉太醫早將不同時間段要添加的食物的名稱與量寫下來。

    姜恆一見就笑道:“怎麼,你們太醫院也開始用‘軍機圖’了嗎?”

    劉太醫的圖畫的很規整,孩子從四個月到兩歲間, 什麼時候添加什麼食物, 都用條形圖標示了出來, 一眼看得出, 最長的條形圖就是米粉(早期吃米糊, 後來就可以做成烘乾的米粉幹給孩子磨牙)。

    真是一目瞭然,對著條形圖的長短添加輔食就行了。

    甘特圖的再現, 屬於皇上拿十三庫買斷的。故而劉太醫並不知這圖最早從永和宮出來的,只笑道:“可不是, 如今各部都在用呢。”每年做計劃做核算真是方便。將不同珍貴藥材的收納週期, 替換週期都標在一張圖上掛在那裡, 也不用像原來一樣總去翻記錄核對藥材了。

    劉太醫是受皇上指派,要負責信嬪和四公主身體的。

    自覺跟永和宮關係近,能拉的人情當然要走一走,比如現在:“娘娘,昨兒肅毅伯府上請了太醫。”又忙道:“但請娘娘放心,肅毅伯並無什麼大症候,只是近來總有些脾胃上頭的的不合,吃兩幅藥調理調理就好了。”

    劉太醫口中的肅毅伯,就是姜恆的阿瑪觀保。

    這一年的二月裡,皇上抬了七八個爵位,其中就有觀保,果是升為一等肅毅伯。

    覺爾察氏原本擔憂的觀保爵位數連跳,會引人嫉恨甚至彈劾的事並未發生。因皇上除了升級爵位,還給出了一個爵位:張廷玉賜封三等勤宣伯。

    這才是讓朝野驚動的大事。

    賜爵跟升爵,絕對是兩個概念。旁人是升爵,張廷玉卻是嶄新的爵位。

    而張家又是標標準準的文臣,算是文臣裡第一個封爵的。

    且觀保雖說走的是治河升級,也就是文臣治世升遷並非武將軍功的升遷之路。但他是原本就有爵位的,家中原有爵位,就說明祖上仍舊是軍功出身。只是升爵之路不同而已。

    但文臣竟然能得到爵位,就不是一個概念了。

    朝臣們各自心裡的算盤不由亂如麻起來:文臣覺得自個兒多了激勵多了通天大道,武將們不免覺得自個兒的利益受到了侵犯。

    但不管什麼樣的小心思,在皇上跟前都要收起來就是了:要是說出什麼不中聽的吵到皇上的耳朵,甚至做出什麼異樣表情吵到皇上的眼睛,就會倒黴。

    他們已經漸漸摸到了皇上的脈,若是什麼舊例禮制的事情,皇上定奪了裁改了就不要去跟皇上爭論,在這上頭皇上的耐性很差,會把人削的媽不認。

    倒是有關朝政和實務,提出些中肯的意見,皇上就會拿出興致和耐心,細細商討,而且只要不是故意搗亂,便是提出了些不適合實行的建議,皇上也不會怪罪。

    皇上做出了偏向,只有務實不務虛才有好果子吃。那還有什麼說的,朝臣們已經迅速跟著拐了彎,紛紛擼袖子深入實際工作中。那不拐彎撞到南牆上的,也就貼在牆上下不來了,很快會被分走自己的政治資本。

    姜恆再細問了劉太醫幾句阿瑪的身體情況,以及家裡旁人的健康狀況:“還請劉太醫素日多為我留意些。”又讓秋雪拿紅封給劉太醫,除了給他的,還有請他帶給往肅毅伯府上出診太醫的。

    劉太醫忙道:“府上已然包過診金了。”

    姜恆笑道:“那怎麼能一樣,這是我做女兒給的。”

    她還記得剛到這裡來在儲秀宮學規矩的時候,沒有少拿‘我的從一品阿瑪’來鼓勵自己。

    現在卻已經是“我的一等伯爵阿瑪”了。

    姜恆都有點羨慕起自己阿瑪的升職速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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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引橋姑娘來了。”秋雪帶著人走進來。

    引橋穿著一件慎刑司宮女常穿的顏色黯淡莊和的灰褐旗裝,頭髮也只是尋常宮女一般打了大辮子垂在身後。極不起眼的打扮,引橋本人卻依舊亮眼漂亮,甚至比之前還好看:之前的引橋,漂亮也總藏著掖著,似乎想跟鴕鳥一樣,一個猛子把自己頭紮在土裡。但現在,她身上怯怨之色都淡去,帶著一種颯爽幹練。

    姜恆見了她就道:“恭喜高升了。”

    引橋活潑潑笑道:“娘娘也知道了?我還想著第一個來告訴娘娘呢。”

    宮女大面上只分為一等宮女、二等宮女、三等宮女這三類,只有年資老行事出眾者才能在二十五歲後留於宮中,升為管事級別的姑姑嬤嬤們。

    明面上只有四大等。但其實同等兒的宮女,月銀是不一樣的。

    這宮裡宮女的月銀共分為十等兒,於是私下裡,宮人比的不是幾等宮女,而是用你是幾等月銀這種細化待遇來分。

    可見銀子無論何時都是實在的,做不了假的。

    姜恆對著這種崗級少薪資細的制度很熟悉:事業單位國企基本都是十七級薪資,同為科員,或是同為科級幹部,年資不同學歷不同拿到的薪水級別也不同。

    引橋剛剛從五級月銀提到四級月銀。

    在一等宮女裡,四級都是最高的薪級,再往上走,就是副管事級別的三級月銀了。

    姜恆早給她準備了禮物,此時推過去:“之前給你,你也不肯收,但如今要做的差事更多了,還是身上帶一個方便些。”

    她給引橋準備的是一隻懷錶。

    “這是新的法蘭西懷錶,你要是覺得扎眼,就把這個送給你師父,將她帶著的舊的換過來也好,又不為了炫耀,原是為了日常看時辰方便。”

    引橋過來也是有正事的。

    一來是告訴娘娘她升了一級月銀的好消息,二來也是來跟姜恆依依不捨道別的——不是她要出門,而是姜恆要出門了。

    “眼見就是端午,聽師父說,皇上早有旨意,過了端午後就奉太后娘娘,攜宮中諸娘娘往圓明園去消暑。”

    “這一去只怕要幾個月。”聽皇上讓內務府預備的東西,是直接連中秋都要在那過得。

    引橋眼睛裡都是晶瑩之色,看著姜恆:“想到要這麼久看不到娘娘,奴婢心裡就捨不得。”

    姜恆伸手讓她到身邊來。

    引橋就走過來,正好半蹲身在姜恆身邊,雙手扶著姜恆座椅的扶手,仰頭看著她。

    如今的引橋對自己的容貌已經釋懷,但明顯對自己的臉容仍舊不太在意,夏日也常在外行走辦差,顧不上打把傘遮一遮,於是臉上的肌膚不但曬成了一種柔和的蜜色,還多了幾點曬斑。

    姜恆倒覺得這膚色很配引橋,從一隻蔫噠噠的小狐狸,變成了一隻茁壯成長的小狐狸。

    她忍不住像捏敏敏似的捏了捏引橋的腮。

    引橋心裡砰砰跳甚至眯起了眼睛。

    乃至沒聽到姜恆前半句話:“……以後就多得是機會去了。”

    引橋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信嬪娘娘在說什麼:應當是在安慰自己,這回去不成圓明園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