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67章 甘特圖

    “一年到頭過節也過不清了。”

    姜恆伸出一隻手計算, 六月下旬的打醮過去多久,又到了七月初,七夕節又在跟前了, 七夕之後又有中元節,八月則有僅次於過年的中秋佳節——一個接一個。

    她正在跟秋雪論起宮中節日多,外頭就報景陽宮胡管事求見。

    自姜恆升嬪位,景陽宮就正是歸屬於她的管轄範圍, 因而聽胡管事來, 姜恆也不驚訝, 抬手扶了扶頭:“臨近七月七, 我算著他也要來了, 又是一樁事兒。”

    秋雪見此就道:“娘娘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身孕, 若是覺得精神短料理不了,不如就擱下。請於嬤嬤回一聲太后娘娘。”

    姜恆身孕過了三月後, 於嬤嬤也沒走。

    太后原本只說讓於嬤嬤照看信嬪到三月胎像穩了, 是心有顧忌, 覺得嬪妃未必願意有個太后宮裡的嬤嬤日常在眼前晃。到底懷孕的人嬌貴些,太后為了孫輩是什麼都肯寬容的, 要保持孕婦心情良好, 要是信嬪跟於嬤嬤磨合不來, 太后就會把於嬤嬤調回來,也免了自己的親信受委屈,兩邊都不高興。

    可於嬤嬤跟姜恆相處的實在愉快, 這是太后明眼瞧得出的。

    在太后看來, 於嬤嬤前些年雖一直榮養未操勞, 但總有點寂寥憋悶似的, 倒是去了永和宮, 又變成了從前她做德嬪時,那個充滿活力與樂觀的於絲。

    為此,太后心裡對信嬪的評價倒又高了一點,跟烏雅嬤嬤道:“可見她不是那等眼大心空看不起人的。於絲既然也極願意跟著她,看著孩子出生,那就讓於絲多累些日子吧。”太后算日子算的樂此不疲,笑道:“正好是年下,哎,這要是能生個跟信嬪脾氣很像的女兒,哀家也知足。”

    太后對皇上那當然是親孃對兒子真心的愛護,但她也發自內心說:皇上這脾氣吧,只是普通討人喜歡,不是特別討人喜歡那種(已疊加親孃濾鏡)。

    閒話扯遠。

    只說姜恆聽秋雪擔憂,就道:“沒事兒,讓他來。”

    其實事兒一起來更好。姜恆此時正好需要繁雜的工作來推動一下她的項目開發,顯得更順理成章。

    姜恆低頭看了看自己四個月左右的肚子,仍覺得不顯——基本就是吃多了微突的樣子,並不影響走動。而且進入了穩定的孕中期後,她連偶然的孕吐都徹底消失了,皇上都激不起她的反應來。

    她想起同事說過,這孕中期就是懷孕生產中最舒服的一段時間了。

    前三個月早孕反應重,也怕孩子出事。孕晚期則是要扛著個大肚子,睡覺走路都不方便,且還隨時要擔心早產。而孩子真正出生後,更是另一場挑戰和兵荒馬亂的開始。

    姜恆決定趁著現在將項目給做了,然後再正式開始修孕假產假。

    她摸了摸肚子心道:好孩子,讓媽媽來卷吧。爭取讓你成為一條幸福的小鹹魚。

    -

    胡管事袖著一張對摺的紙走進來。

    因知信嬪娘娘懷著身孕,就也不敢直接往上遞,而是給旁邊的秋雪姑娘。

    秋雪現在看賬認字和算賬的能力都很是不賴了,迅速給姜恆讀了一遍。

    景陽宮管事胡四,這回是來要人的。

    七月七日對旁人來說是七夕節,在景陽宮這座被當成書庫的宮殿中,這日卻是一年中最忙的加班日。

    七月七又號稱是龍王爺曬鱗日。這一日曬過的書籍,據說可以保一年不蠹。因而景陽宮和前朝書庫,在這一日,都要動起來將所有能晾曬的書籍曬一遍。

    平時景陽宮中無甚事也沒什麼人手,就這麼三瓜倆棗的,這不,曬書日人手就很不夠。胡四便過來向如今一併管著景陽宮信嬪娘娘處請命來了。

    “回娘娘,正殿的孤本尤其要一日內曬完,就需要八個腿腳伶俐的小太監來回搬運——有些木刻或是竹片還要再刷清油,這活需要景陽宮原本當差的熟手做,能搬書的人手越發不夠了。”

    胡四已經弄清楚了信嬪的脾氣,她不是個難說話的人,但也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之前他沒有經驗,第一次來求見信嬪的時候,還犯了錯誤。那是去歲小年時分,太后懿旨剛下信貴人升信嬪,為永和宮主位兼管景陽宮諸事務的時候。

    胡管事就顛顛來了:可算有人管了。

    直接來請命,想跟永和宮一起領過年裱糊的紅紙。

    然後就被問的滿頭汗。只聽新鮮出爐的信嬪一字一句問:“景陽宮需紅紙的房屋幾間,窗幾扇,榻幾架?明瓦窗有無破損?趕著年節下要不要修繕?那數十累累書架是否也要糊紅紙過年?”

    胡管事回答的支吾了些,之後就被請出去了。

    姜恆當時非常痛快過了把鳳姐的癮,把人退回去:“賬目都不清楚,算對了再來。”

    胡管事至此就知道了厲害。他本不是糊塗人,就是自打德妃娘娘升任太后後,景陽宮成為了後宮孤兒部門,這一下子又有了靠山,所以飄了點。並且算錯了姜恆的為人——他以為剛做主位的年輕主子娘娘,想必要施恩的,況且紅紙這種東西並不多貴重且是消耗品,各宮都要領用許多。

    多一分少一分並沒人管,他直接來要,其實也是一種趕緊來表達忠心的意思,結果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之後胡四請南果房管事胡曉順吃酒吃果子(他們也算是半個鄰居,恰好又是同姓平時關係不錯),好生請教了一番,才更知道了些信嬪娘娘的為人,是最要條例清白的,不要胡亂奉承,那沒有用。

    年節下太監們輪值,偶然也可以喝酒。胡曉順喝滑了口,就對不甚拎得清的胡四說了一句名言:“你就想想宮裡傳著主子爺什麼脾氣,信嬪娘娘就是什麼脾氣。”

    以後胡管事就知道了,每次都把賬目算的特別詳細才報過來。

    這回也是,他口中說著要人,實則把多少本孤本,多少畫軸需要專人來挪動,多少竹簡本,多少絹本都錄得特別詳細。

    姜恆心裡大體算了一下,然後點頭道:“是需要這些人手,最好再預備兩個替換的,你們也可輪換歇歇,否則做一整日重活,中間不能歇著,只怕有人受不住倒下。我會與跟內務府說,如數撥給你人。”

    胡管事喜滋滋:上頭有人果然好做事,不然之前曬書的日子,都得他去內務府求爺爺告奶奶的請調人過來,還不一定能成。

    若是沒有按日子曬完書,倒黴的還是他自己,真是說不出的苦。

    如今咱也是上頭有人啦!

    體會著上頭再次有人罩著的胡四高興的不得了。

    =

    引橋再次回到了景陽宮。

    熟悉的當差場所,身份卻不同了。

    這回引橋是作為內務府特撥給‘景陽宮曬書日’的暫時掌事宮女來的。

    此時她已經進修完畢書庫和如意館,在回內務府報道前,正好臨近曬書日,古嬤嬤就把她派過來了。

    “你能寫會算,對景陽宮的差事又熟。”正好適合去出這一日的差,幫著胡管事調配安排人手工作。

    如今引橋到這景陽宮忙一日,可是拿內務府的二兩銀子,是按照副管事級別出公差給的份例。

    可見她已不同往日。

    引橋很願意出這一趟差,一來景陽宮離永和宮近可以去看信嬪娘娘,二來這景陽宮既然算是信嬪娘娘的職責,她當然責無旁貸要替如今身子不方便的娘娘料理了。

    況且現在皇上不在宮裡,據說出京親自勘查自個兒的陵寢選址去了。引橋正好可以往永和宮來。

    她素日極避嫌疑,每回來一定都要從側門叩門,確定聖駕不在才會進門請安。尤其是這些日子,信嬪有孕,引橋越發不願意沾上一點趁機貪慕皇恩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