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64章 兩條路

    皇上回宮後的一系列操作,激起了姜恆接連兩日頗為激烈的孕吐反應。

    為此,皇上還特意叫了劉太醫問了半日,確定了下姜恆之前沒什麼反應,就納悶起來。

    日常給太后請安,又提起來此事:“朕聽說她原本還好,偏生朕回來,就什麼都吃不下去了。”

    看著她明明夾起一筷子菜餚想吃,但菜放到嘴裡就露出一言難盡根本無法下嚥的神情,皇上真挺著急的。

    太后自從聽了這個喜訊,臉上一直是春風拂面看誰都是笑,有小宮女失手砸了養碗蓮的青甕嚇得瑟瑟發抖,太后都能誇道這是弄瓦之喜,好兆頭,還讓人賞錢,可見心情多好。

    原本聽說信嬪反應多變,還從正經人體醫理上勸道:“女子懷孕每日換三種口味的都有,皇上不必擔心。”

    但現在卻自動往玄學上掛鉤:“這孩子有些來歷,是神夢中送子而來,必是有靈性的,想必是感到了你這位皇阿瑪回宮到了身邊,所以在額娘肚子裡鬧騰了些。”

    同為玄學大佬,皇上身上還是帶著一半科學基因的。

    對太后這種遇到喜事完全玄化的狀態不敢苟同。

    他覺得他的女兒哪怕有來歷,也是個正經的寶寶。太醫曾說過,現在的孩子在母體內,應當還沒有一個金桔那樣大。

    一個金桔哎,就算鬧騰,能有什麼大反應?可見還是她本人不舒服。

    這日十三來回高其倬上報安南陳兵餉銀之事,皇上看過會考府的核算,就批覆了準。

    之後留下十三,又將此事問了他:“弟妹有孕時也有過這樣的情形嗎?”

    十三爺想了想:“皇兄這一提起來,還真有這麼一回。”

    “福晉第一回有孕的時候,正好是皇阿瑪下南邊巡遊,當時點了我隨駕。直到京中送摺子的時候,一併帶了福晉初次有孕的消息,皇阿瑪才叫我先回京了。等我趕回去福晉都要滿三月了。”

    “據府裡的嬤嬤說,福晉頭些日子是沒什麼反應的,還想著自己將來身子不方便,就先預備著把府裡的事兒井井安排給下頭的人,精神頭還很足。倒是我回京回府後,福晉忽然就不舒服起來,甚至到了需臥床休養的地步,最後也是請了太醫,要好生保了一個月的胎。”

    皇上聽得很認真:“那是什麼緣故呢?”

    十三爺道:“應當是心情的原因吧。女子初次有孕必是很緊張害怕的。只是我不在府裡時,福晉雖是害怕,卻也要自己先撐住,把所有事都安排好。反而我回來了萬事有人做主,她覺得能鬆鬆神,就忽然撐不住了。”

    皇上深深頷首:“是了。人若是一直緊著便罷了,驟然心頭放鬆,之前的勞累加上心情的變動,確易出問題。”

    比起太后的玄學理論,皇上更能接受十三弟這種有跡可循的理論。

    別看她素日若無其事似的,想來初回有孕,心裡還是很不安的。

    這日蘇培盛就見皇上親手畫了一幅小姑娘的畫像。

    姜恆收到皇上親手畫的敏敏圖之前,先收到了來自太后的一套頭面。

    一套晶瑩璀璨的紅寶石珠花,被做成各色蝴蝶、五瓣花、蜻蜓、蝙蝠。比宮中尋常的珠花要小一倍,一看就是給還未留頭的五六歲小姑娘用的。

    於嬤嬤笑道:“太后娘娘催著內務府打出來的呢。”

    姜恆還未及去給太后謝恩,皇上送的畫又到了。

    皇上用的不是西洋顏料,就是最標準的國畫,疏疏淡淡寥寥幾筆,卻勾出了小姑娘活潑帶笑的口角,憨態可掬的喜態。

    明明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幅畫,但姜恆將她的圖和皇上的圖擺在一起,卻是覺得說不出的相像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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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恆的反應來得快去的也快,不過兩三日就恢復了正常,依舊又神采奕奕去給皇后請安去了。

    然而皇后今日且顧不上銷假回來請安的姜恆,只是囑咐貢眉多注意信嬪,看她有不舒服就提醒自己一句。

    她本人的關注點則在於齊妃熹妃裕妃上頭,這三位看起來狀態都不甚好。

    姜恆見到裕妃的時候也很是吃驚,只見裕妃的眼睛紅通通的,明顯是哭過,還是痛哭過。齊妃看起來心情也壞著,臉恨不得拉到地上去,見了人連情面上的笑也擺不出。

    也就熹妃那樣滴水不漏的人看起來並無頹唐悲痛之色,只是眼圈略微有些發黑,撲了粉也顯得出來,看起來有些沒精神罷了。

    姜恆也奇了:這是怎麼了?

    她原以為,皇上回宮後她是最難受的,這會子一見,才發現飽受打擊的另有其人啊。

    真是領導出差回來,各部門皮都緊了。

    且說三妃之所以這樣失態,是終於見到了自己兒子的緣故。

    說來,她們跟兒子已有十餘日未見了。

    這樣的時長對她們來說倒不怎麼難熬,已經習慣了——平素皇子們在宮裡也是七八日才得以回來一趟。

    但這回情況有點不同。孩子們是跟著皇上去圓明園一同避暑(在三妃看來,小孩子能在地裡勞作什麼,無非是皇上帶著兒子們培養父子感情去了),她們做母親的,就很怕兒子表現不好,惹這位又是父又是君的皇阿瑪生氣。

    而皇上回宮後,也並沒有立刻讓兒子去後宮見親孃,反而是讓他們先交此次收麥的感悟與筆記。

    直到兒子們交上作業,回宮後都三日了,皇上才放行兒子們去見各自的親孃。

    三妃早都等的望眼欲穿了,各宮都預備了一桌子菜,準備等兒子回來邊吃飯,邊說說圓明園的事兒。

    裕妃算著時辰等在門口。

    初夏暮色中走過來兩個身影,因是揹著夕陽,面容就有點朦朧。只看出來是兩個個頭肥瘦差不多的小男孩。

    裕妃開始以為是兒子身邊跟著的小太監,定睛一看,媽呀,這不是我之前白白胖胖的好大兒嗎?怎麼成這樣了!

    只見弘晝小臉曬得都脫了皮。

    讓姜恆來形容,現在的弘晝才像是她在現代見過的那些瘋玩的小男孩,在夏天曬成了巧克力色。

    而且比起原來的嘟嘟臉,胖的藕節一樣的手臂,弘晝經過這十天的鍛鍊,肉眼可見浮肉少了,結實了不少——小孩子的變化就是這麼明顯,運動量上去或是飲食改變,體型也容易跟著變。

    姜恆拿現在人的觀點來看,弘晝這樣無疑更健康。

    但在這個以白為美,以肥壯為佳的時候,弘晝的變化無疑讓裕妃如遭雷劈。她都沒忍住抱著兒子哭了一場。

    好容易被人勸著止住了抱著兒子痛哭——主要是弘晝本人非常積極要吃飯說是餓了。裕妃這才連忙牽著兒子的手去吃飯,這一牽又哭了。兒子的手心原本也有點握筆產生的繭子,但小手整體來說還是柔嫩的,而且那也不算繭子,並沒有磨破過,充其量就是寫字寫多了有一塊硬結。

    但現在不一樣了,兒子手上明顯是水泡磨破後留下的痕跡,細看過去還有一些細碎劃痕。

    弘晝倒是挺胸抬頭展示戰利品似的:“額娘,這是我抱麥子的時候,被麥子上頭的芒刺兒劃的!”

    裕妃就這麼牽著兒子從門口哭到餐桌前。

    給兒子專注夾菜的時候,裕妃倒是停了一刻鐘的淚,但看到兒子特別珍惜吃自己碗裡的米,一粒也不捨得剩在碗裡,對饅餑餑頭吃的也格外香甜的時候,裕妃又哭了。

    人家是孟母為兒子三遷,裕妃是為兒子三哭。

    倒是弘晝,天性不沉重不記愁,而且不用在地頭上幹活又回到了熟悉的宮裡,他已經很知足了。他小心放下手裡的餑餑,告訴旁邊太監他還要吃別收走,然後就跳下椅子來給裕妃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