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54章 馬車事故

    秋霜是在原地納悶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這件事的,不由感慨秋雪姐姐就是比自己強。

    她腦子飛速轉了起來:自己的家人在順貞門相見時,也曾提起娘娘母家有額外照拂。她也該叫爹孃多長些心思——秋霜是家裡的長女,弟妹都還特別小不能頂用,秋霜決定開卷自己親爹,弟弟妹妹還小,爹你就要自己努力自己上啊!

    若是她們家也想效力,想必夫人也不會拒絕的。畢竟只有秋雪姐姐一家子負責傳遞,頻率低不說也容易一家子獨大,加上自己家,兩人間錯開來想必更好。

    秋霜已經計劃著把親爹當成投名狀交上去了。

    她跟秋雪身在事中,並沒發現自個兒心態變化有多大:一年前的她們,只是不甘看不到頭的平庸現狀,試著冒下險,這才到了信貴人身邊,到了永和宮。

    可不過短短不到一年的功夫,她們對姜恆就已經非常信任,信任到不光自己,更願意主動把一家子綁在姜恆身上。

    她們自己未察覺,姜恆卻是感覺到了。

    自己迅速升職,帶來的各種顯形隱形改變,絕不止份例上那種物質改變。整個永和宮的凝聚力更足了,姜恆很樂於看到這種變化。

    安排過運輸流程,姜恆還不忘跟覺爾察氏多提了一句:“額娘,金銀錁子也罷了,萬不可帶旁的東西進來。上回皇上發怒徹查後宮就有明令,再不許夾帶私物入宮,如今順貞門上查的極嚴。”

    覺爾察氏道:“你放心吧,額娘都省得,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說過正事,覺爾察氏就跟女兒說起了家裡事,讓她放心。

    覺爾察氏告訴她:“萬歲爺的旨意,你阿瑪現到了兩淮之地,繼續料理那邊的河道。家書有限,他寫的也不多——便是寫多了,我也不懂他那些公務上的事兒。橫豎他聽萬歲爺的吩咐好好當差就是了。”

    然後又道:“想必宮裡也都知道,十四爺已經奉召回京了。但有件事,只怕你不知道,我說與你聽。十四爺回京後還曾讓福晉親自上咱們家的門道謝,說是這大半年你阿瑪很是用心幫襯。原是分內之事,恂郡王如此鄭重,倒是叫咱們家惶恐。你年節下在宮裡見到十四福晉,莫忘記要主動跟福晉客氣一二,言談要謙和些。”

    覺爾察氏絮絮不止,可見是各種不放心,恨不得在一個時辰裡,將一世的人情世故都囑咐到女兒。

    姜恆一瞬間都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爸媽——他們就是這樣,多大了都覺得她是幼崽。

    當時她離開老家去上班,爸媽還多次囑咐她平時怎麼熱飯才更健康,晚上獨居要記得反鎖門檢查煤氣總閥,回去別忘了給同事分點家裡這邊特產的零食之類的話。好像她還是揹著書包去上學,從爸媽手裡領零用錢買零食跟同桌分享的小朋友。

    姜恆的眼淚不自覺就浸溼了眼睫。

    就在覺爾察氏這樣熟悉的囑咐聲中,妃嬪們見家人的時辰到了,外頭負責引路的宮女輕聲叩門:“奴婢奉命送夫人出宮”。

    覺爾察氏起身很利索,不肯露出一點優柔猶豫的樣子,免得讓外頭內務府引領的宮女見了她依依不捨,倒顯得她不放心女兒在皇家似的(雖然確實很不放心):“娘娘一切保重。”

    姜恆跟著起身,將覺爾察氏送到門口。

    內務府的小宮女很機靈,知道妃嬪與家人告別,最是不捨傷感的,這時候決不能催促。她不但不催,還特意退了兩步站到了門根兒,保持了一個聽不見私房話的安全距離。

    覺爾察氏面上繃的再好,心裡到底不捨,最後迅速抓著女兒的手摸了摸:“快回去吧,外頭冷。”又忍著淚道:“你比在家時瘦了好些,可要好生保養。”

    姜恆也差點落淚。

    母親就是這樣,看自己的孩子那真是每次都比上回瘦,簡直瘦成了閃電瘦成了黃花。

    其實姜恆隔三差五就會給自己量一下圍度,她跟剛入宮的時候還完全一致。

    可在親孃覺爾察氏眼裡,女兒入宮必是吃了苦,看,人都要瘦沒了。

    送走了覺爾察氏,姜恆這個大年初一過得還有點傷感。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在那個世界,自己肯定屬於意外青年早逝。因是在公司裡突發意外沒了的,應當會有一大筆的工傷賠償。家中也還有一個親妹妹可以陪伴——當然,無論什麼樣的安慰,肯定都無法完全彌補父母的喪女之痛。

    但意外就是比明天先到來了,人唯有承受。

    她能夠穿越到一本書中,在另一個時間線上繼續以自己的意志存活著,已經極其幸運了。

    總要過好這一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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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恆見過覺爾察氏後,勾起了關於親情的傷感,但到底還有限。

    覺爾察氏就不同了,見女兒一回,只覺得心裡跟刀割似的。如珠似玉捧大的一個姑娘,原是叫他們夫妻護的柔善不通世事的。結果這才進宮沒轉過年去,就成了這樣仔細自立的一個人——不是說不好,這轉變當然是好的,覺爾察氏見女兒變得有主見比誰都高興,那顆心也放下了一半。

    但放心的同時卻也心疼的要命。

    孩子們長大了無非是被摔打了,自己在外面經風經雨知道疼了,發現沒有人哄著拍著,只好忍著淚自己爬起來,才不得不學會從此後小心著走路不敢再摔罷了。

    覺爾察氏在宮裡從始至終忍住了,將這一個多時辰敷衍了過去。

    甚至出宮前在跟著內務府小宮女去拜見太后皇后時,格外八面玲瓏,言談非常合宜,表達了對兩宮的恭敬以及他們府中乃至瓜爾佳氏一族,對皇室選她女兒入宮為嬪妃,今年又擢升主位的叩謝聖恩,萬般感激。

    然而等出了宮門,終於上了自家馬車離了紫禁城,覺爾察氏卻用帕子捂著臉,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什麼鬼榮耀,女兒且在裡頭掙命哩!

    要是按著從先帝爺手裡討到的恩典,這會子女兒應當還在家待嫁——他們捨不得女兒出嫁,必要多留兩年。宮中公主二十多歲才嫁的也有,以至於這些年京中許多都跟著嫁娶晚了,他們家自然也是打的這個算盤,閨中肯定比嫁了人舒服。

    要嫁也必是他們千挑萬選的好姑爺,兩家多走動,仍是常見閨女。

    如今全是泡影。

    覺爾察氏哭過一場,就讓丫鬟拿出靶鏡,她準備對著好補補粉,免得回到府裡露出形容。

    誰知她剛打開粉盒,還沒來得及用絲綿蘸粉,馬車就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訓練有素的丫鬟都不免低呼出聲,下意識上來護著覺爾察氏:“夫人小心。”

    好在馬車只是晃動,並沒有翻,人身安全無礙。只是覺爾察氏手裡的一匣子輕粉全都飛了,落得她滿頭滿臉都是。以至於整個人特別像過年時候待客果碟裡頭,那種外頭灑了一層糖粉的大果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