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43章 吃席前

    想著時間有限,引橋壓縮性介紹過自己現狀,就忙道:“貴人,奴婢過來,是有件要緊事,不說與貴人知道,心裡不能安心。”

    之後就將貴妃怎麼命人去尋她,意圖讓她爭聖寵的事兒告訴姜恆。

    姜恆聽得嘆氣——替貴妃嘆氣。

    這真不是一步好棋啊。

    太后尚且不會安排皇上定點去寵幸哪個女人呢,貴妃就發揮敢為人先的精神,勇敢的上了。

    要是平常也就罷了。

    可現在正是敏感時期。皇上這一趟草原之旅剛被安排過。太后牌賽馬會的背後原因皇上看的真真的,只是他不願跟這裡的額娘鬧得生分,才採取了一種異常柔和的拒絕:就是從那後,一次牌子也不肯翻,向太后表明自己的態度。

    但要換成一個妃嬪安排他,皇上絕不會這麼好說話。

    朕這麼free,想安排朕?!

    再加上年羹堯的事兒,貴妃趕得時間點有點寸啊。

    姜恆一時想的出了神,再回神,就見引橋已經跪在跟前。姜恆忙伸手去扶她:“快起來吧,好端端跪什麼。”

    引橋卻怕方才貴人的沉默,是懷疑自己有攀龍的心。

    她不肯起來:“奴婢這些日子與貴妃宮中人來往,是想著聖駕不在宮中,貴人也不在宮裡,若是被人暗算了都不曉得。若有奴婢這件事,翊坤宮娘娘或許就不會想旁的不知情的法子來對付貴人。”

    “貴人對奴婢的大恩,我一直銘記在心——那樣的恩典,若是忘恩負義侍奉皇上,那就是豬狗不如。奴婢這就起誓……”

    “真沒必要。”姜恆伸手強拉她起來,認真道:“不用的。”

    引橋帶了點哽咽:“奴婢知道,自己生了這樣一張臉,就少不了嫌疑和麻煩。”

    她甚至厭惡自己這張臉,有時候對著水裡自己的面容,她恨不得拿碎瓷片劃自己兩下。要不是宮女毀了容,就沒法在宮裡伺候,要被攆出宮去迴歸本家面對那樣的爹孃,她真不想要這張臉了。

    “但貴人請信奴婢絕不是口是心非,也絕不會出現什麼‘無可奈何’的情況!”

    先帝時候就有這樣的宮女,趁著主子不防,私下裡攀龍附鳳,以此得了答應的位份再回去裝可憐裝自己沒辦法。只哭訴道:“奴婢也不想的,但是萬歲爺要奴婢伺候,奴婢也沒法子,求主子寬恕。”

    引橋生怕信貴人把她當這樣的人。

    她取下自己身邊帶著的一個荷包,她看向旁邊的秋雪:“勞煩姐姐幫我拆開。”

    秋雪接過來拆,引橋又道:“姐姐小心些,裡頭是些藥粉。”秋雪拆開後,引橋又道:“貴人,這裡頭是天南星根莖的粉末,這是太醫院常用的便宜藥粉——奴婢在到景陽宮之前,也在內務府幹過粗活,替有風溼症的嬤嬤取過藥。”

    “奴婢對這種藥粉分外敏感,這原本是種內服了才管用的藥,可奴婢只要沾到這種粉末,就起紅疹子,尤其是臉上和手臂更嚴重,得好幾個時辰才能下去。”引橋盯著這藥粉道:“奴婢隨身帶著天南星藥粉,便是貴妃娘娘強綁了我去服侍皇上,只怕皇上見了個渾身疹子的宮女也要作惱。”

    “貴人放心,雖然奴婢長了這樣一張臉,但奴婢是個人,有人的心肝,絕不會做出一點恩將仇報的事兒!”

    姜恆嘆息:引橋這種說法,簡直把她的臉形容的跟妖怪似的。

    其實多可愛的一張小狐狸似的臉啊。

    引橋的長相,真是符合姜恆審美。

    只是引橋剛因容貌被一個老太監覬覦過,就又被貴妃盯上,想來有點自厭情緒。姜恆將這件事先記下,只等以後時過境遷慢慢開解一二。

    姜恆看了一眼鐘錶,想著也不好留引橋太久,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荷包遞給她。

    引橋打開一看,裡頭是五枚赤金戒指,臉上騰然就紅了。

    難道,難道貴人知道自己那對爹孃又來逼迫的事兒了?

    引橋爹孃從陳得寶手裡得到的錢,絕大部分還了追債追的兇惡的賭坊,剩下的也早霍霍完了,又來催逼引橋。他們只是住在京郊的普普通通的包衣,哪裡知道宮裡的事兒,更不知道陳得寶已經帶上枷鎖出發了,還以為女兒已然‘有幸’跟了敬事房副管事這樣的大人物。

    對他們來說,把女兒賣給太監,那是一點心理陰影也沒有,反而覺得是可持續發展型的金礦。

    前幾日宮女去順貞門見家人,引橋冷著臉去了,她原本想告訴爹孃陳得寶的下場警告一二,誰料還不等她開口,她爹孃見她穿的是內務府的柔青衣裳,並非從前在景陽宮的普通小宮女的藍布衣,就眼前一亮:“果然爹孃不會害你吧,你看跟了大總管後,穿的都氣派了。人都說太監沒有根,所以只愛銀子。他當著總管,這體己不知道有多少。你好好伺候他,將他哄高興了,以後這些錢不都是你的?也好給你弟弟盤間鋪子討個好老婆,省得他每日不痛快,跟旁人喝酒都抬不起頭來。”

    引橋喪失了所有的說話慾望,就連陳得寶的下場也懶得說了。

    她只覺得噁心。

    從此後,她再也不會見這對只在血緣上跟她有關係的陌生人了。

    此時,引橋看著姜恆的金戒指發呆,不自知的眼睛都紅了。姜恆就問道:“是你爹孃又問你要……”

    話音未落,引橋卻忽然斬釘截鐵道:“貴人,這錢我不會給我爹孃的。”

    說完後,臉上又燒紅了起來:她這樣疾言厲色說不給爹孃銀錢,會不會讓信貴人以為她是那種不孝的女兒,再也不肯理會她?

    卻見信貴人笑眯眯道:“那就好,要是你依舊拿去給你爹孃,我就不給你了。”姜恆替她籌謀:“雖說你是蘇公公親自帶了去內務府的,但內務府各監各司龐雜,如今沒有屬司空缺,你只在內務府值房等著做些瑣碎的事情,等將來定了歸屬,你總需要些錢財拜山頭的。”

    引橋抬頭看著信貴人,心裡那種滋味真是無法言說。

    之前跟著旁的小宮女偷聽宮裡擺戲,聽過哪吒三太子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的一折。

    引橋心裡也是這樣想的,被陳得寶逼迫一回,也算是割了她的肉還了那對夫妻了。

    可在戲文裡,哪吒三太子的冤魂飄到了佛祖跟前,得了蓮花真身,卻照樣要回頭原諒生父,就連托塔天王的塔,都是佛祖贈給天王保命,叫三太子不許傷害生父性命的。

    子女反抗作孽的父母,原來也是天道不容。

    於是引橋雖然下定了遠離爹孃的決心,卻是暗中的決心,像是毀了容見不得光的人。

    可她又因為這份見不得光而委屈——錯的難道是她嗎?

    可信貴人卻說,她不把錢給爹孃,這是對的!

    她對姜恆的感情,之前是要報天大的恩情,現在卻更多了一份說不出的親近。

    =

    引橋走後,秋雪就道:“主子,要不是引橋是個有良心的姑娘,貴妃娘娘這法子,可真讓人難受。”

    一旦引橋真的由貴妃引薦了侍寢,姜恆這邊會很難堪。

    都知道信貴人是‘見義勇為’,為了個普通宮女,弄得敬事房副管事陳得寶都被流放了。要這宮女最後卻反過來咬一口奪了永和宮的恩寵,那後宮裡嘲諷和看熱鬧的唾沫星子能把姜恆淹死。

    “主子,這一回回的,從送金魚到周氏又到引橋!貴妃真是盯著您不放了,橫豎咱們也知道翊坤宮的意圖,要不要做點什麼?”

    “先等著吃席。”

    秋雪:“啊?”

    “再過三天,就是貴妃的生辰了,咱們先等著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