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蘇綏從畫展出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蘇紀。

    他看樣子是一直等在外面,一步都沒有離開過。見蘇綏出來後,趕緊巴巴地迎了上去,哪怕對方並不想看見他。

    “你……顧嶼安他……”

    一句話被蘇紀說的斷斷續續的,連個前因後果都說不明白。

    他既想要補償蘇綏和顧嶼安當初因為自己被迫分開,又不想蘇綏真的原諒顧嶼安和他再續前緣,整個人都是矛盾的。

    他深吸了口氣,重新組織好了語言,道:“你們在裡面……談的怎麼樣了?”

    蘇綏停下腳步,意味不明的看著蘇紀。

    他覺得這人的話問得挺好笑的,不答反問道:“你花費了這麼大精力,費盡心思組這場局,就是為了幫顧嶼安向我表白心意?”

    “蘇紀,”蘇綏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秦哥說的對啊,你什麼時候心腸這麼好了?”

    他的聲音仍舊是溫溫柔柔的,聽起來如沐春風般,但蘇紀就是覺得好像是在諷刺自己一樣,心裡很是難受。

    他忍不住的想要為自己辯解:“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蘇綏問道。

    但蘇紀才剛開了個頭,就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了。

    他低下頭,連看都不敢看蘇綏一眼,生怕在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裡,看到的全是嘲諷和厭惡。

    那樣……他肯定會死的……

    他受不了,受不了蘇綏拿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蘇綏覺得蘇紀現在這種唯唯諾諾的樣子和從前相比起來,差別可真是太大了,大到他一時之間都還有些適應不了。

    “你不知道該怎麼說嗎?那不如,我來替你說,怎麼樣?”

    不等蘇紀回答,蘇綏便自顧自的說:“你幫顧嶼安,實際上,也只是為了讓自己心裡能好受一些吧?”

    “說到底,壓根兒就不是為了顧嶼安,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聽到蘇綏的這句話,蘇紀猛地抬起頭,便看見青年正含著淡淡的笑,就這麼看著自己。

    那樣的笑容……

    他往後踉蹌了幾步,臉色也在一瞬間變得蒼白。

    那樣的笑容,好像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真正的放到眼裡過。

    放在還沒撕破臉皮以前,蘇綏看到蘇紀這個樣子,哪怕只是出於表面上的那點兄弟情,他說不定也會上前去攙扶一把。

    但現在嘛……

    蘇綏在心裡冷笑一聲,都到了這步天地,他還為什麼要管蘇紀的死活。

    這種自私的,高傲的,盲目的,愚蠢的人,根本不值得他浪費一丁點的時間在這上面。

    蘇紀顫抖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蘇綏見他不說話,警告道:“以後,別再擅作主張,妄圖插手我的生活。”

    蘇綏的眼神冷了下來,往蘇紀那邊掃了一眼:“這種遲來的、讓人作嘔的愧疚,我不需要,也不喜歡。”

    蘇紀被這一眼凍在了原地,身體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

    他無力地解釋道:“我只是……想要補償你……”

    “想要把欠你的東西,都還給你……”

    “補償?”

    蘇綏只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事一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看著蘇紀,問他:“所以你認為,當年你對顧嶼安威逼利誘,讓我和他分開,這是你欠了我的;然後現在,你又要把自己親手拆散的人補償給我?”

    蘇綏是真的不理解:“不是我說,蘇紀,你繞了這麼一大圈,你到底累不累啊?你不累,我一個旁觀者光是這麼看著,就覺得已經累到夠嗆了。”

    “蘇紀,你究竟把

    自己看的有多重要啊?”

    被蘇綏連番質問著,蘇紀卻不敢回答,只是深深地把頭埋下去。

    蘇綏冷冷一笑:“你連我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連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都不知道,卻在這裡大言不慚的說要補償我——”

    “蘇紀,你自己覺得,你說出‘補償’這兩個字的時候,可不可笑?”

    蘇紀僵了一僵,他盯著腳底反著光的瓷磚,眼睛看了太久,只覺得乾澀的痛到了極點。

    可笑啊,怎麼不可笑,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極了。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蘇綏沒有理他的那些反應,繼續說:“顧嶼安,一個被你威脅一下就打算放棄我的人,你居然覺得我會一直想著念著這樣的人?還想著重新撮合我們兩個,蘇紀,你到底是把我看得有多廉價啊。”

    蘇綏的語氣很平靜,彷彿他不是在和蘇紀對峙,而是在和蘇紀心平氣和的聊天一樣。

    他自己倒是對自己說的那句“廉價”沒什麼反應,可作為聽眾,蘇紀卻心頭一緊,趕緊慌張的解釋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沒有把你看作廉價的人……”

    但說到後面,他的聲音漸漸地就小了下去。

    因為蘇綏說的其實沒有什麼錯,他嘴上說著補償,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好好地尊重過蘇綏自己的意願,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在這裡瞎忙活。

    就像是父母總愛說的那句“我都是為了你好”一樣,都只不過是從自己角度出發而已,偏偏還要洗腦自己有多麼愛自己孩子。

    蘇綏不說話,安安靜靜地看著他。這一下子,周圍瞬間就寂靜下來。

    而這樣寂靜的沉默如同千斤重的沙袋一樣,壓在蘇紀背上,令他窒息到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他的表情逐漸浮現出了一些痛苦,有掙扎,也有迷茫。可和以往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不會再有人來拯救他了。

    蘇紀自己都快記不清楚,蘇綏已經有多久,沒有言笑晏晏、和風細雨的叫他一聲哥哥了。

    現在,都換成了一句又一句,或是冷漠疏離、或是厭惡嫌棄的蘇紀

    而“哥哥”,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到他以為是上一輩子。

    蘇紀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只能撿老掉牙的那一套:“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我已經聽膩了。”蘇綏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

    蘇紀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比起顧嶼安,比起林望景,他更加沒有立場去討取蘇綏的原諒。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幾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幾乎都是由他直接性的一手促成的。

    他欠蘇綏的,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哪怕用這一輩子去還,都還不清。

    蘇紀緩緩地抬起頭,鼓起勇氣,對蘇綏說:“顧嶼安的事,是我沒有考慮周到,想當然的就去做了,被你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不喜歡我說對不起,那我就不說了,我可以用行動向你證明,我會盡我所能來補償你的。”

    蘇紀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次惹蘇綏生氣,是他未經允許就擅自行動了,於是他吸取經驗,問道:“你剛剛說,我連你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就擅作主張,是我的不對。你跟我說你想要什麼好不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辦到。”

    就算是這條命,蘇紀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給蘇綏。

    蘇綏覺得蘇紀和林望景一定是同一個幼兒園老師交出來的,比起他和蘇紀,林望景和蘇紀才更應該是兄弟,因為都是一樣的聽不進去人話。

    “我沒跟你說過嗎?”

    蘇綏一字一句的對他說:“我,不,需,要,你,的,補,償——”

    “現在,聽清楚了嗎?”

    蘇紀

    沉默了一下,像是自動跳過了蘇綏的話一樣,堅持不懈的問道:“你想要什麼?”

    蘇綏被他給氣笑了,他很少會有情緒控制不好的時候,但這次是真的很不耐煩,連話都不想說,徑直準備離開。

    但蘇紀還站在他面前,擋住了出去的路。

    “讓開。”是少有的語氣不善。

    可蘇紀彷彿置若未聞,仍舊像塊石頭那樣杵在哪兒。

    蘇綏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遇上這種油鹽不進的人,就算是脾氣再好的人來了,都會忍不住想要罵人。

    但他修養是真的好,也許還有懶得跟蘇紀計較的意思在裡面,所以並沒有像林望景這些人一樣動輒破口大罵,而是伸手推開。

    “怎麼,剛才還裝作一副知道錯了的樣子,現在就原型畢露了?”蘇綏故意嘲諷道。

    果然,他看到蘇紀在聽到這句話後身形晃了晃,似乎馬上就會因為不穩而摔倒在地上。

    蘇綏以為機會來了,正準備走,卻被蘇紀拉住了手腕。

    蘇紀可能是知道自己一說話就會惹人嫌,於是乾脆連話都不說了,只是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蘇綏。

    蘇綏這下子是真的生氣了。

    他掙脫蘇紀的禁錮,後者也沒有糾纏的意思,被他一甩就掙開了。

    “你這樣很有意思是嗎?自己心裡難受,想著補償我就能心裡好受點,也不顧我的意願,就來騷擾我。蘇紀,你這樣的行為,和之前又有什麼兩樣?”

    蘇綏冷哼一聲,直接下了定義:“是一樣的卑劣和蠻不講理!”

    蘇紀聽著這些毫不客氣的話,心尖都疼得在發顫。可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讓蘇綏再多看自己一眼。

    “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

    蘇紀在蘇綏面前,幾乎是低聲下氣的在哀求他。

    “你不願意理我,不願意見我,連我心甘情願想為你做點事,你都不願意。你防備我,像防備洪水猛獸一樣。”

    ——甚至比洪水猛獸更加防備。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似乎下一秒就快要哭出來了:“蘇綏,我心裡真的好難過,再這麼下去,我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