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蘇綏不輕不重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收回視線,轉身隨便找了一幅畫,從牆壁上取下來,然後問顧嶼安有沒有打火機。

    顧嶼安連連往後退,眼圈紅紅的,看上去可憐極了,小聲的哀求著蘇綏:“求求你了……別這樣。”

    蘇綏充耳不聞,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用一種命令似的口吻,強迫他把打火機拿出來。

    “你不是愛我嗎?不是願意為了我做任何事嗎?”

    蘇綏勾了勾唇,那笑容裡有些惡劣:“燒一幅畫,對你而言,應該很輕鬆吧?還是說,你嘴裡口口聲聲的說著愛我,卻連一幅畫都不肯燒?”

    顧嶼安張了張嘴,他好想告訴蘇綏,那不僅僅是一幅畫而已,還是他僅有的回憶,是他卑劣的愛意。沒有了蘇綏,他除了畫,什麼都沒有了,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他想開口求求蘇綏不要讓他做這麼殘忍的事,給他留下僅剩的一點點東西。可當蘇綏說出那些話後,顧嶼安只覺得心臟都好像被冰凍了起來,全身的血液都無法流通,腦子裡根本沒有辦法再進行有效的思考,語言中樞系統也失去了功效。

    所以那些話卡在了喉嚨裡,想魚刺一樣,卡著不上不下的。

    顧嶼安徒勞的動了動嘴

    唇,但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蘇綏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流著眼淚,顫抖著手從褲兜裡摸出來一個打火機。

    他知道蘇綏想要做什麼,卻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祈求的看著他,希冀只是虛驚一場。

    可蘇綏遠比他想象的要更心狠。

    他抬起下巴,往顧嶼安拿著打火機的那隻手點了點:“按啊。”

    顧嶼安無違抗蘇綏的命令,他緩慢的、緩慢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慢慢的按下機扣。

    “咔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後,有幾絲電流閃過,接著便是一簇青紅色的微弱火苗,被來自上方的沉重呼吸打亂了氣流,從而跟著被拽得七零八落,拖著長長的焰身,像是在下一刻就會悄無聲息的熄滅一般。

    顧嶼安也在心裡不斷地祈求著,希望來一陣風,將那一小團瘦瘦弱弱的火苗給吹滅。

    可那火苗看起來脆弱,似乎下一刻就會東倒西歪的熄滅,卻奇蹟般的、一直都沒有偃旗息鼓。

    蘇綏動手拆掉了畫框,將裡面薄薄的一層畫紙取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是還在《白月光》劇組的時候,穿著裙子拍戲的樣子。

    蘇綏不合時宜的想到了顧嶼安總是經常一個人待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得看著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畫的。

    沒了相框的保護,這張紙顯得那麼的脆弱,就算是力氣最小的嬰兒,都能夠很輕易地將它撕碎。

    整個過程中,因為拆掉相框花費了不少時間,而打火機一直按著,所以銀色的金屬防風殼被火焰炙烤得一觸即燙

    顧嶼安握著打火機,靠近防風殼的大拇指被火焰和熱傳導的金屬高溫燎燒著,幾乎都能聞到烤肉味了,他都沒有放手過。

    很疼。

    疼得讓即便是早就習慣了疼痛的顧嶼安,額頭上都滲出了顆顆冷汗。他感覺自己的皮膚已經快要被燒化了,燒成一灘焦黑的血水。可即便炙疼鑽心,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響。

    因為比起高溫灼燒之外,還有著讓顧嶼安更加痛苦的事。

    就比如現在,他眼睜睜的看著蘇綏拿著那幅畫,一點一點的湊近了火苗。

    顧嶼安想收回手,想滅掉火源,可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蘇綏一聲清冷的“別動”制止。

    他就乖巧的,如同一條被馴化了的狗一樣,聽話不動。

    在紙張和火苗接觸到的那一霎,原本微弱的火苗瞬間膨脹了十幾倍,火舌立刻貪婪的攀附上了脆弱的、無力反抗的畫紙,一點一點的吞噬它的所到之處。

    橙紅色的火焰裹挾著焦邊,從畫面中的白裙一路蔓延到鎖骨,再到嘴唇、鼻子、眼睛。就幾秒鐘的時間,或者比這還要快,原本價值千金的一幅畫,瞬間就燃為灰燼。

    蘇綏在火焰即將席捲到他手指的前一秒,果斷的鬆了手。

    被大火包裹著的畫紙就這樣輕飄飄的跌落在地上,輕到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可在它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顧嶼安卻彷彿聽到了有什麼東西重重的落地的聲音,就好像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壓在了他心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仍在持續燃燒的火焰點亮了顧嶼安那雙淡色的眼睛,將他的瞳孔映得火紅一片,彷彿一片連綿的火海。

    於是,他感覺到自己心臟的某一個地方,似乎也跟著這張在火焰中舞蹈的畫紙一樣,被一起點燃了,燒成一團黑黢黢的灰燼。

    然後風一吹,就連這灰燼都開始逐漸消散,然後消散的無影無蹤。

    到最後,什麼都沒有剩下。

    除了拇指處被炙烤得鑽心的疼痛之外。

    是的,蘇綏只肯留給顧嶼安這樣刺骨的痛苦。再或者說,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應得的回報。

    顧嶼安的眼神變得有些茫然,他看著蘇綏指著那團已經無法辨認原貌的灰燼,微微笑著說:“顧嶼安,你告訴我,這該怎麼復原?”

    “如果你告訴我說,被燒成灰燼的畫還可以回到光滑如初的狀態,那我就相信你說的破鏡重圓。”

    可是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顧嶼安做不到。

    別說顧嶼安做不到,就算是任何一個人來了,都不可能做到。

    所以蘇綏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但顧嶼安在聽到蘇綏的話後,高大的身形忽然一晃,接著重重的跪在地上,用那雙顫抖的手,滿地的、慌亂的去抓那些早已經燃光了的灰燼。

    ——也不完全是灰燼,總有沒燒完的、還殘留著的一點點焦紙。

    蘇綏總是擅長於給別人這種比絕望更加絕望的希望。

    顧嶼安捧著那些灰燼和焦紙,跪著挪到蘇綏面前,臉上流滿了淚水,哽咽著捧給他看:“還有的……還有一點點……”

    “還有一點點……”